上了花轿,在敲锣打鼓的声音中到了杨家。
拜堂的时候,高堂坐席上坐着持重的里正,便算是男方家的长者了。
举行完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禾麦被送进了新房里。
外面的酒席饭场与她无关,屋里忙忙碌碌的走动着喜婆叮嘱她在屋里好生呆着。
等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屋外吵闹的声音才渐渐散了。
禾麦不知什么时候靠着墙睡着了,盖头从始至终都没摘下来,也没瞧着屋里的情景一眼。
醒来的时候,她刚刚听到轻轻的关门声,和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应当是杨六郎回来了。
她刚竖起耳朵,肚子却发出一阵响亮的怪叫,将一切声微都比了下去。
她从早上到傍晚,又困又饿,连口水都不曾喝!
禾麦正捂着肚子苦恼的时候,忽的听闻屋里传来一声轻笑。
一杆秤轻轻撩起了禾麦的盖头,一双清湛而温厚的眸子出现在禾麦的眼前。
屋子里静悄悄的,四目相对的时候,禾麦还是有些脸红心跳。
“吃点东西罢。”杨六郎朝她笑了 ,很快端过桌子上的饭菜,摆到了炕上的一只小木桌上。
禾麦应了一声,拖鞋上炕,这才开始打量屋里的陈设。
这是典型的猎户屋间,屋内的墙壁上,挂着两张虎皮,一张狼皮,还有一张黑黢黢的,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禾麦没有认出来,左右都是些凶猛异常的野兽。
屋里五尺见方,倒是不小,桌椅板凳的摆设却井井有条,干净而整洁。
那扇木门似乎是新换过的,木质比炕上的小木桌还要新。
屋子里一共有两张弓箭。
一张在屋子正中央的虎皮上悬挂着,另一张在木门的后头悬挂着,这两张弓光是看着,便沉重无比。
杨六郎递了筷子过来,桌上的饭菜微微有些凉了,但都是没被动过筷子的,想来是方才饭场前被拨出来的。
禾麦饿坏了,掰了一半的饼子,夹了一口青菜,又紧接着塞了一块肉进嘴里。
“慢点吃,有的是。”杨六郎轻声叮咛。
“那是什么?”禾麦眼睛止不住的打量屋子的陈设,见到炕头上方挂着的一块淡黄色的石头模样的东西十分的好奇。
那东西像是石头,又不像是石头,像是骨头,却又很怪异。
“那是狼髀石。”杨六郎回答,“就是狼拐骨,有辟邪驱邪的作用。”
禾麦应了一声,“那应当是很珍贵了。”
杨六郎笑了下,道:“还好。你若是喜欢,赶明儿我带你上山打猎,运气好就能碰上狼了。”
禾麦却没急着答应,闷头默默的吃了饭,饭中再没说过一句话。
杨六郎也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两人似是各怀心事,谁都不着急。
吃罢了饭,禾麦要将碗筷收拾了,却被杨六郎摁住了手。
“你累了一天,先歇歇,不必做这些琐事。”杨六郎温声说。
禾麦沉默了下,默默的缩回了手。
杨六郎一双眸子亮若明星,自然瞧出了禾麦的不对劲来。
“哪里不舒服?”他问。
禾麦摇摇头。
“那就是有心事了。”杨六郎肯定的说,“不妨和我说说?”
禾麦抬眸望着杨六郎,心中怦怦直跳。
今夜理应是洞房花烛,情意绵绵 。可对她来说,无论杨六郎是怎样一个好人,这段婚事都不是她所甘愿同意的。
这样的婚事,她只能选择对不起杨六郎。
她做不了一个能与他人举案齐眉的娘子,与郎君恩爱缠绵情比金坚,至少,不是现在。
与其隐瞒含糊 ,莫不如现在与他言明一切,她非自愿,也不会就这样糊涂的选择了一个人过一生。
“杨林两家的婚书,你应当看过吧?”禾麦垂头轻声的问。
“自然。”杨六郎点头,“当年约定的婚书寄放在我家中,上月我将这纸婚书交到了里正手中。”
禾麦想了下,又问:“那你可知婚书上写了些什么?”
杨六郎失笑,道:“能写些什么?想来应当是当初定下这门婚事时父母寄托的期望。愿儿女恩爱,无非如此。”
禾麦抬眸看了一眼杨六郎的下颌,下颌的地方长满了胡须,覆盖了所能见到的皮肤。
她不知杨六郎想着些什么,但想来若是叫杨六郎知道,自己并非与他约定婚事的那个女子,怕是他应当也很失望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通通都是假的。而她这个假的媳妇,还不愿嫁给他。
怕是哪一个大婚当日的男子,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你知道我是林家的女儿,也知道我叫禾麦,是否?”
“自然。”杨六郎平静的回答,瞟了一眼禾麦垂着却闪亮漆黑的眼睛,意味深长。
禾麦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可我并非是婚书上与你约定婚事的那个女子。”
杨六郎果然眼眉一挑,目露莫名的看着她。
禾麦被他的目光看的浑身如芒刺掠过,心中有些不忍,可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道:“我虽是林家的女儿,但……当初与你约定那门亲事的,并不是我爹,而是我二叔。”
杨六郎眯了眯眼睛,点头道:“二叔和岳丈的事情我略知一二。岳丈常年在外漂泊,不怎回家。二叔则居住在小青村,约定儿女亲家这种事,由家人代办也没甚大惊小怪。”
禾麦知他误会了,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你的岳丈不是我爹,你的妻子也不是我,这一切,这一切都是……”
“被逼迫的。”
这四个字她还没喊出来,就由杨六郎代劳了。
禾麦怔了怔,“你……”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杨六郎不疾不徐的一笑,目光平和而温润,“林禾麦替妹代嫁,以此解决家中的燃眉之急。”
“这些,已经传遍了小青村,我既然决定娶你,又怎会不知道这些真相?”
禾麦愕然,“什么意思?你……你早知道我不是林禾苗?”
杨六郎沉默了下,眼神缓缓扫过窗外的明月,“我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