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煌剑宗。
后山有桃树,独一棵。
树下有个灰衣老丈,满身尽是尘土,已不知坐在这里已有几载春秋。
“来了。”
老丈坐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身子站起,折了枝桃花,丢进风中。
剑宗外,一少年挎剑而来,衣衫破碎,浑身尽是伤痕。
少年跌跌撞撞的向上爬去,这高万仞的阶梯成了催命符,怕是走不完,少年的命就没了。
少年不停,托着残破的身子坚毅上前。
“李相心之名,必将响彻天下…”
他嘴里呢喃不清的话语随风飘落,这句话,像是对自己说。
日升日落,少年爬了三天。
饥肠辘辘,寒风凌冽。
山门弟子发现了他,于心不忍,丢了些吃食,吊住了命。
眼看着,阶梯就要走完,李相心一神情恍惚,眼前似有桃花飘落……
“桃花三千丈,你,能摘几朵?”
迷糊间有人问话,李相心咬牙答道:“一朵,便够了。”
他看到,眼前老丈笑了,他也笑了。
眼前一黑,李相心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
……
北煌再往北,不知名。
城中,行人窸窣,街上连叫卖的人儿都不曾见到一个。
半夜里,月儿高挂,清冷的霞光铺满大地。
一绿袍儿半躺在城头,一支横笛别在腰间,压的月光儿都抬不起头,身前三丈遍布幽气,寒霜遍布。
身后一中年男子身着大氅,慢步而上,与绿袍儿身前三尺停留。
“离开吧,风雪城,留不了你。”
绿袍儿展颜一笑,横笛握在手中,轻轻吹动。
一曲,肝肠断。
“知道这曲子么?”
绿袍儿转过身,一双寒眸带秋水,期冀的望着男人,在她的注视下,男人负过手,转身下了城头。
绿袍儿低着头,转而望向天际。
“这曲子,叫相思。”
良久,横笛不见了,绿袍儿也不见了。
空荡荡的城楼上显得更加幽静。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那男人又走了上来,手里抓着支玉笛,竟是与方才那女子吹奏的是同一支。
“我知道。”
……
……
北煌关外有座山,琅琊。
琅琊山刀途通玄,百年前,谧风真人一刀入世,明月出关山。
可去了这谧风真人之后,这琅琊便没了名声。
而此时,却有双十少年扛刀出山。
山林间有处溪流,缓缓淌过,少年人眉眼间尽是疲惫,他已走了很长的路,不时的咳上两声,似乎身体并不很好。
“混蛋的老鬼。”
少年叫许来客,十岁那年不知道遭了什么罪,给山上的老鬼看中,非要拉着他上山,家里的穷小子值不了几个钱,在那老鬼丢下一锭明晃晃的银子后,家里的父母别提多开心了,就差留下老鬼吃顿饭暖暖身子了。
后来才知道,那老鬼是这琅琊山上的山大王,手里提着一柄修罗悍刀,山里的老虎见了都躲着走。
许来客当时觉得上了山也不错,起码不愁吃喝,还能学来一身本事,也不至于给人家欺负。
可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这老鬼上了山便丢给他一根扁担,每日里跑五里多的山路去挑水,还非得挑满五大缸,不然,便饿着肚子数星星去吧。
除了挑水,他倒也不是没有事做,便是拿着那老鬼为他量身订做的的一根大铁棒挥舞,啥时候动不了了,便歇息一会继续挑水。可气的是,五大缸水,一夜之间便没了,他疑惑非常。
直到有一日他亲眼看到那老鬼将水都倒下了山。
许来客哪能忍,拿着铁棒就冲了上去,结果么,倒水的活计也落在了他身上。
就这样,他度过了惨烈的十年。
喜的是,一身痨病许久未曾复发。
悲的是,他的遭遇比痨病还要惨。
而这次,他那老鬼师父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将那柄从不离身的大刀丢给了他,说什么天下大乱,你应该出去走走。
许来客一想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当下就想拒绝,可是难得有机会离开,便咬着牙应了下来。
捧了口水,洗尽尘埃,好一个少年郎!
生的俊俏风流,若不是身子太过瘦弱,也称得上风流浪子了。
“这地界,应是要出山了,好哇,老鬼,等老子学来一身本事,非得打得你屁滚尿流!”
可怜这娃娃,还不知道他那老鬼师父便是谧风真人亲传弟子,在江湖上有断魂刀之称的老怪呢。
……
……
大乾国都城。
城高八丈,其上一束发儿站立,身旁站着个老头,白又长的胡须垂到胸前,却又整洁无比。
站在这都城之上,一眼便能将这上乾城看个遍,此时正值子时,城中早无灯火,幽寂一片,偶有家犬吠声,也是隐入街巷。
老的是大乾国供奉,李丘北。
李丘北此人修上乘道法,明悟真心,能未卜先知。
他生于何时已无从查起,只不过,这大乾国的皇帝换了又换,可这供奉却一直都是他。
李丘北紫袍加身,手里抓着拂尘,笑呵呵的,很是和蔼。
他,在百年前亦是天下高手中有名之辈,这可是算上那些隐世的老怪物说的。
天英榜,容不下他。
可不止为何,三十年前,李丘北与上乾城散功,自损阳寿三百年。
那一日,天下震惊。
他变为了老头,再不是当年威震武林的玉面公子。
没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少的是穆筱,大乾国八皇子。
天生命格不全,李丘北断言, 他活不过十七。却又把他时刻带在身边,传授一身道法,却又不传武功。也不许他学。
“筱儿,你看那星,是什么?”
“紫薇。”
李丘北呵呵笑了,“你再看,紫薇极东。”
穆筱闻言看去,一颗星辰孤零零的守在东方。
“那是什么?”
李丘北轻抚胡须,“妖。”
“谁?”
“云。”
“有何用?”
“紫薇起,去他不能。”
“摘了他呢?”
李丘北转身下城,一横剑急飞而过,安稳停在小皇子身边。
“悟道十年,筱儿,敢去争命?”
“不会剑。”
“学。”
李丘北的声音飘荡而来,其人,已不见踪影。
穆筱在城头坐了一宿,想了一宿。
“段伯可在?”
话音一落,身旁闪出一道人影,神华内敛,天人!
“云,在何方?”
身后人不答,少时,一老迈声音传来,“三皇天,云水城。”
“劳烦段伯。”
小皇子走了,李丘北上了楼,望向远方。
“三十年已过,老朽,撑不了。且看你,争命去吧。”
一语间,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