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即临近竖日的午夜子时,离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陆德两夫妻一直没有就寝,他们坐在郭若麟旁边看他入睡后便开始将银两打包,经过一天的奔波当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物件总计约有三百两的银钱,陆德盯着面前沉甸甸的木匣开始坐立不安。
“你还是别去了,我现在就动身去安林。”
“德哥,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那左天岸变卦那你此行就有危险。”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让你跟着我去冒险,万一我丑时还没有回来,你就赶紧去叶月城找儿子,带着他有多远走多远。”
“德哥,我还是不放心,要不如我跟你一块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陆德摆摆手,“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说完便轻声唤醒床上的郭若麟。
陆夫人看着丈夫执意只身前往也不再多说什么,她从衣襟里取出一块东西戴在郭若麟的脖颈上,陆德定眼一看原来是那块祖传的琅琊玉佩,这玉佩通体晶莹,内有虹光萦绕,映的满室皆辉,是一块上佳的“虹光璃玉”。
“夫人,我不是让你当掉这块玉的吗?你为何还留着。”
“德哥,这块玉本身就是留给幼翎祈福长生之用,现在将它赐给郭若麟,也算是报答郭家大恩。他日如果我俩还未死,也许还能凭此玉留作日后相认的信物。”
陆德点点头,他弯下腰嘱咐郭若麟道:“阿麟,你要好好戴着这块玉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摘下它。”
郭若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陆德看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好,便戴着钱匣子和郭若麟出了门,留下陆夫人站在门口等待自己的夫君平安回来。
此时的安林因为入夜后变得瘴气弥漫,夜空中缺少了繁星的点缀变得黯淡无光。陆德牵着郭若麟的手小心翼翼的前行,一路上郭若麟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任何抵抗的表情,陆德不禁感叹道:这孩子看来当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行走到了上次会面的地方,陆德放下匣子并让郭若麟去一旁玩耍,他用一根结实的红绳一头拴住自己,另外一头则绑在郭若麟的手上,目的是防止他走散。陆德自己则画地为圈,坐在当中闭目养神。
也许是这两天太过辛苦,陆德的脸上又平添多了几分衰老,身上的气息也浮沉的厉害,没一会儿功夫整个人便入了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德在潜意识里隐隐约约感到林间起风了,似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萧瑟之气席卷了周身,连身上的汗毛全都警觉的竖了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一个人的身影慢慢清晰。
这个人正是大司天左天岸!
陆德忙起身拜倒,四下一看,陆德大吃一惊,只见附近除了左天岸和自己之外,并没有任何人,而自己手中只剩一根被截断的红绳,钱匣子和郭若麟都已不见踪影。
莫非有人趁自己闭目养神的时候将孩子和银两偷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虽然入定,可是以前的从戎生涯早就让自己适应了睡觉也睁半只眼的习惯,一般人如果接近自己肯定会有所察觉,能够做到悄无声息的接近自己还将孩子和银两拿走,这个人的修为肯定不简单。
陆德看了看左天岸不阴不阳的脸,心中顿时明白。
“司天大人,孩子他……”
“好了好了,你不用怀疑,银两和人都是我拿走的,有了这两样东西,你儿子陆幼翎的事也就好办的多。”
“那一切还望司天大人帮忙打点,有用的到小人的地方一定万死不辞。”
“我现在就有用得到阁下地方。”
左天岸如同鬼魅般踱步走到陆德的身后,陆德的后脊顿时感觉到阵阵寒意。
“我希望你们一家人能消失一段时间。”
“大……大人……”
“你放心,本座并非要杀了你们,只是树大招风,倘若你们继续留在云都只会让换子献祭之事败露,我有意安排你们去北方极寒之地暂避,那里有一处石料场,你们夫妇权且可以在那里做些工作营生。”
陆德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小人明白,只是不知道我和贱内要在那里避多久?”
“在这个孩子十八岁之前,你们都不能踏足云都境内,否则……”左天岸说话停顿了一下,同时拔剑出鞘,剑身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架在陆德的脖颈上,“我会让你们彻底在云都消失。”
陆德早有耳闻,北方极寒之地路途遥远,且地处极地,常年大雪封路,与云都境内通行不便,很多潜入云都的邻国逃兵和难民为了躲避战乱便隐匿在那里,只是食宿极为艰苦,真不知此去之行能否得还,不过左天岸既然已经开口,他知道不杀死自己和妻子已经是最大的宽容,想要讨价还价基本不可能,有感于此,心中不免感到悲凉。
也罢,只要能顺利换子祭祀,自己和妻子的命又何足道哉?只是幼翎身在叶月城,若将他带去北方便是害了他。而将他留在叶月城,只怕也是很难再有相见的日子,也罢,希望郭清泉能够将幼翎视如己出好好照顾他,这辈子做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快乐的活下去也是极好的。
“司天大人请放心,我回去后马上收拾东西前往北方,八年之内不再涉足云都境内,还望司天大人能够善待这个孩童,八年之后如果我有幸活着回来,我一定会接回这个孩子。”
“好,我一定会格外照顾他的,”左天岸的笑容透出不易察觉的阴冷,“回去后我会安排人送你们上路,你们即刻动身。”
“谢大人,后会有期。”
陆德跪拜行礼之后便快步离开了安林,就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之际,林间又回荡起细碎的谈话声。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还要留下这个活口?”
“我查过此人身份,司徒洪源任平西将军的时候,此人曾任他的心腹尉官,杀了他,司徒洪源如何能够罢休?”
“以迦礼寺今日的实力难道还会惧怕司徒洪源?听说司徒洪源试图突破好几次‘无妄’境界都没有成功,以他现在的实力无非跟我们大哥在伯仲之间。”
“他手下的心腹猛将人数众多,这可是一股不能小觑的力量,单说这个陆德,虽然只是‘虚谷’境界,居然能抵挡住你的杀招‘炽焰飞凤’,以他的资质若不是动了凡心,便有可能步入‘无妄’之境。”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帮他换子祭命,虽说银两是不少,可多做一件便多了一分危险。”
“我要你帮他换子主要是考虑到两点,一来我们迦礼寺的门生虽多,却大多不是心腹之人,倘若告诉这个孩童的真实身份,他必定不会顺从陆德之命,不顺从陆德也就不会服从王城,我们今后也就少一个敌人;再者,陆德前些日子说过他儿子陆幼翎一直噩梦萦身,我替他解梦的时候方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命途不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法?”
“按陆德的描述,梦境中前篇是梦入九霄,中篇却是黑蛇索命,按理说还差一个斩蛇卫道的后篇才对,陆德却没有提到。”
“解梦之事我不懂,这上中下三篇有什么奇妙之处。”
“相传,迦礼寺的高人也做过同样的梦境,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选之人。”
“你说的是极道非……”
“嘘!你想死吗?怎么敢直呼执事的名讳,赶紧回去向大哥复命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好,走!”
树丛中两个人影消失,安林又重回死寂。
陆德回到家中看见伫立在院门口的妻子,他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一切都办妥了。”
陆夫人双手合十,面朝当空的皓月虔诚的跪拜下来,“感谢上苍的眷顾,希望一家人都能安好。”随后她又站立身子对陆德问道:“等祭命仪式结束后,我们就去看儿子,德哥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陆德摇了摇头,月光在他半边脸上投射下来一丝惨白,陆夫人眼尖及时睹见,关切的搀扶着他的身体,他顺势推开然后一把抓住陆夫人的双手。
“娘子,今天是八月十五,只怕我们一家人无法再人月两团圆了。”
“德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左天岸让我们尽早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他让我们去什么地方?”
“北寒之地,只要我们搬去那里生活八年就准许我们返回云都,唉,”陆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疲倦不堪,“八年时间,还不知道我夫妻能否挨过这八年时间,这一去可能和幼翎从此天各一方,不再相见。”
“为什么不带上我们的儿子?这难道是唯一的办法了吗?”陆夫人闻言难免心痛,毕竟这是自己唯一的孩子,怕是再也难以见到了。
“嗯,左天岸说得很清楚,如果我们留在云都只会给换子祭命的事情留下口实,为今之计只能听从他们的安排前往北寒之地,幼翎有郭老弟的照料相信不会有什么差错,只是不知道他那索命的梦境还会缠绕他多久,唉,生死有命,为人父母的我们只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了。”
陆夫人哽咽道:“我想再去看儿子一面。”
“现在在去看孩子反而容易泄露机密,你去收拾下行装,我们即刻动身离开这里。”
陆德阻止了陆夫人想看儿子最后一面的想法,在天未亮之前,陆德趁着陆夫人收拾行装之际,将家中喂养的鸡羊等畜生尽数杀死埋在地窖之内,然后又去中堂毕恭毕敬的将祖宗先人的灵牌摘下来收进包袱。待陆夫人收拾完大大小小的家什后上了马车,他才从居住了多年的茅舍退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驾车朝北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