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借粮
曾子仁从都指挥使司出来后没有回府,直接就去了小妾的外宅。他的小妾杨氏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忙问他原由。
曾少爷倚在床边,朝地上啐了一口,对杨氏说道:“别提了,老爷子近两年也不知道是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不对,干什么都是不好。这不?是他让我观察成都的各级武官,我给他推荐了成都的守备夏昂,他又嫌人家没有功绩,这天平太下朗朗盛世,武官哪里来的功绩。”
看着曾子仁一脸窝火的样子,杨氏往他怀里靠了靠,悄声道:“老爷可是收了那夏守备的好处?”
曾子仁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杨氏,冷哼了一声,说道:“就你心眼儿多,收了又如何?这不还是得给别人退回去?免不了还折损了颜面,唉,早知道就不跟他夸口了。”
这杨氏何尝不知道自己老爷是个纨绔子弟,真能用心帮老指挥使参酌人选?明摆着就是那人的手短了。她笑盈盈的昂头道:“老爷,妾身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曾子仁听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且说来听听。”
“老爷可知道五谷教?”
“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兴起来的,拜个什么五谷神,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曾子仁表现的有些嗤之以鼻,毕竟他再纨绔那也是官宦之子,父亲是朝廷三品大员,对于这种走江湖的营生,骨子里有些本能的反感。
“那老爷可知,这五谷教常常聚众以收取‘例粮’为由,劫掠村镇的粮食?”
曾子仁十分诧异,直起身子问道:“有这等事?这五谷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粮食税收只有府县的粮差才能征收,私售村镇税粮,他们这就是谋反啊!”
杨氏早知曾子仁会是这个反应,掩面而笑道:“老爷何必如此大的反应。”她贴近曾子仁的耳边神秘的说道:“这些个‘谋反’的刁民,不就是老爷您要的功绩吗?”
曾子仁闻言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带人去剿匪?”
难怪自己老爷不受指挥使大人待见,杨氏心里的不禁翻了个白眼。她脸上却仍然是笑盈盈的对曾子仁解释道:“老爷英明,到时候您只要派人盯紧了成都县周围这些个村子,让夏守备伺机而动,那些个乌合之众哪里是官军的对手?几场战斗下来,这夏守备的功绩不就有了?到时候指挥使大人那里还不得对老爷您刮目相看?”
曾子仁听完恍然大悟,如果按照她的方法,不仅父亲那边对自己会另眼相待,答应给自己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夏昂那边少不得又要对自己多多孝敬,简直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他兴奋的搂过杨氏狠狠的亲了一口,直夸她机灵。然后跳下床,披上衣袍,推门奔着府宅而去,准备立刻就派人去前往各村盯梢。
绣床上的杨氏看着曾子仁远去的背影,冷笑了两声,冲着里屋喊道:“他走了,出来吧。”
只见里屋那屏风的后面应声转出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一身黑色布袍,粗糙的蜡黄色面庞。不是别人,正是那成都府守备将官夏昂!
夏昂从里屋走上前来,坐到了绣床边,一把搂过床上上半身只穿着个嫩粉色肚兜的杨氏,嬉笑道:“你可真有本事,那小少爷就这么被你唬住了?”
杨氏挣开了夏昂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有些不屑地笑道:“这种小少爷我见的多了,诓他三个五个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着,她又柳眉倒竖的,对着身旁的夏昂恼道:“我说你动作倒是快点,收个‘例粮’收了三个月了,坛主已经开始催我了!”
夏昂只得应承道:“是是是,我已经在尽快了,不过你刚才跟他说调我去‘剿匪’,我去哪找那么多替罪羊?总不能把咱们的人给剿了吧?”
杨氏指着他的头啐道:“我说你怎么跟那个小少爷一样是个榆木脑袋?那乱匪的头和百姓的头,会写在脸上吗?会自己说话吗?”
“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聪明,哪个村子再敢拖延,让教里的人去搅一次,然后老子带着官军再去剿一次匪,我看谁还敢不交,哈哈哈。我说,你这么聪明,不如等我做了都指挥佥事,你就给着我好了。”
夏昂一脸淫笑的看着杨氏说道,他上下打量着,盯着杨氏裸露在外面白嫩的肌肤,咽了咽口水。
杨氏摆弄着自己的玉葱般的手指,一脸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啊?呵,等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再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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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中午时分就已经进成都县了,他一路上盘算的所能开的了口借粮的人,多半是祖父曾经的同僚或是下属,现在都在成都守备治下担任一些武官,手里有着或多或少的兵马,希望他们可以解了自己这燃眉之急。
他按照路上所想做了个名单,按照名单上的人,挨个的拜访这些他原本以为能向他施以援手的叔伯们。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不是让他吃了个闭门羹,就虚情假意的客套两句然后告诉他无粮可借。
安逸也很是郁闷,不过细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很明显,自己已经被针对了。那么毫无疑问的,针对自己的人不是布政使竹宗臣,就是那天晚上在绛云楼所得罪的曾子仁。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事,原本以为即使的得罪了他们,自己只要按照制度办事,不授人以柄,他们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成都县这潭水的深浅。
他看了看名单上的名字,一连串的横杠下面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名字,江云。这个人原是安逸祖父属下。成都府兵书的典吏,后来调任成都府守备将官麾下,任把总,手底下现在有军士一千五百余人,在大夏朝,也勉强可以跻身中级武官了。
“不管了,去试试吧!”安逸自语着,他打马快步朝县城西南而去。
江云家的院子不大,一般在大夏朝能被称之为府的至少得有安致远老爷子在华阳县的那个规模,像江把总家这种只能称之为宅院。外面一圈低矮的栅栏围着几块菜地,然后中间两座白墙青瓦的屋子就是这宅院的全部。
“请问这是江把总的家吗?”
安逸牵着马来到宅院前,敲了敲栅栏门,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位粗布短打的大婶,那大婶走到栅栏前,问安逸道:“你找谁?”
安逸笑盈盈的冲她拱了拱手,说道:“我是华阳县团练使安逸,找江云江把总。”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应道:“哦,那你等着。”
进去没一会儿,一个身着蓝底织锦官袍,胸前一块犀牛补服,两脚皂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老远就冲着安逸拱手道:“哎呀,安团练远道而来,又是远迎啊。”
安逸笑着朝他作了个揖,说道:“江叔打趣子侄了。”
“快快请进!”江云把这栅栏门打开,赶忙将安逸请进屋去。
屋子里的物件儿甚是简单,只有一方老榆木的桌子和四把圆凳,上面放着一个白瓷的茶壶和三个茶杯。
江云让安逸作罢,倒了杯水给他,安逸赶忙起身接过。
“你父亲还好吗?你怎么到这做起团练来了?”
“家父现在华阳县一切安好,我受贵人举荐,暂代团练使一职,逢此边境烽烟骤起,想着也要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安逸先谢过江云的关心,然后一一答道,
“早就听说江叔已是成都府的把总,麾下千人之众,威武的很啊。”
江云向他摆摆手,苦笑道:“贤侄莫要打趣老夫,现在营里已经不是我这个把总说了算了。”
安逸听他这么说,有些疑惑,卫所治下,一营之首为千户;绿营治下,一营之首为把总,为什么江云说在营里她说了不算呢?
江云似乎看出来他心里的疑惑,他指了指自己的官袍,接着解释道:“新来的副把总是成都府守备夏昂的妻弟,现在的营里的,都是以他为首了。你没见到老夫这身官服?就是在这家里告假,也要实时穿着,随传随到。”
安逸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是暗叫一声苦闷,没想到,这江云现在手下军士虽多,但是照他所说基本已经被夏昂的妻弟架空,成了个摆设。这样的话,自己的借粮草的想法,估计也就泡汤了。
他正在这琢磨着,没成想江云倒先开口了,对他道:“贤侄此番前来,可是打算想我借用粮饷?”
安逸点点头,心说自己没提为何他先提起了,忙说道:“江叔真个是个明眼人,小侄初到任上,却碰到些粮饷的问题。本打算向曾经相识的叔伯们支应一些,解了燃眉之急,没成想今天下午几乎把这成都县翻了个遍,能找的人都找了,但是一无所获。”
江云听罢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然后笑了一笑,对安逸说道:“得罪了曾子仁那个鬼见愁,没人敢借粮与你,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叔如何知晓?”安逸有些诧异,这江云居然对他的情况一清二楚。
江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安逸说道:“贤侄莫要看老夫已是不惑之年,这双眸子可还是亮得很呢。”
安逸有些无奈的说道:“之前还听说老指挥使是个公正廉明的官,没想到不也仍是如此,用自己的权力来为儿子出口恶气。”
江云闻言摆了摆手,一脸正色道:“贤侄,具体都指挥使司里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吗,这绝不是老指挥使所为。”
安逸没有答话,他没想到江云和蜀王居然都对曾子仁的父亲,四川的都指挥使有如此之高的评价,那看来这个老指挥使还真是个鹤立鸡群的廉吏典范。
江云说罢站起身,笑盈盈的对安逸道:“贤侄,我这里粮饷虽然没有,但是有一样东西倒是富余的很,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