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来到宣室殿,武帝唤他同坐榻上,命人煮茶并说道:“这是昨日长沙荼陵侯刚进贡的雨前新茶,说是工序颇为复杂,堪称茶中之极品。朕知你素来喜爱饮茶,便差人分出一些拿给你,晚些时候朕再差人分出一些拿给你母后,怕是多半会赏给你的三个姐姐,她自己倒留不下多少。”
太子双手接过,欣喜应道:“谢父皇赏赐!难怪儿臣一进殿就闻到一股清香怡人之气,原来是这长沙新茶!”妥善放置后接着说道:“儿臣曾听石太傅说起过,长沙荼陵乃茶之故地,尤以雨前新茶久负盛名,此茶需在清明之后、谷雨之前,连续十日晴天的晨间采摘,若是天公不作美,常常一连数年都不能如愿,因而极其难得,细嫩芽尖还要经六十日之久的酝酵,方成叶翠汤黄之色,扬其醇厚鲜爽之味,快马加鞭送至京城,正好值此盛夏时节,最宜当做伏茶饮用。今日恰逢小暑,眼看便要入伏,怡情怡景,荼陵侯有心了!”
“想不到石太傅连这等风物雅趣之事都了如指掌,果然石氏一门尽出才学之士啊!石太傅之父石奋,自十五岁便侍奉高祖皇帝,文帝时官至太上大夫,先帝时位列九卿之职,膝下四子皆为二千石之官,父子五人俸禄过万石,因而被尊称为‘万石君’。朕为你择良师之时,万石君及前三子皆已过世,唯有幼子石庆尚且健在,任职沛县太守,朕将其擢升为太傅,受命以来,不负朕望!”武帝甚是思喟。
“石太傅学富五车,洽博多闻,处世恭谨,施教严明,纵然已逝十载有余,每每忆及仍受其益。”太子感念至深。
武帝端起杯盏说道:“石太傅言传身教,诲育多方,你当慎学笃行,勤勉不辍!”
太子虔心聆训,恭顺答道:“儿臣谨记!”然后也端起杯盏一同品尝,连声赞叹:“好茶!的确并非浪得虚名!”然后细心问道:“不知母后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武帝又提到早朝之事,并就此夸奖太子:“军屯之策实乃造福社稷之举,你治国又有精进,甚合朕意!”
“谢父皇夸奖!实乃分内之事,儿臣不敢居功!”太子稍稍停顿,接着说道:“儿臣还有一事要禀告父皇!”
知子莫若父,武帝端详太子眉眼之间大有欢愉之意,问道:“看你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喜事要报知朕啊?”
“父皇慧眼!确是喜事一桩!”
“哦?快说来听听!”
“进儿身边的家人子王氏,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恭喜父皇要做皇曾祖父了!”
“好!好!天佑大汉!先祖有灵!但愿迎来一位皇曾孙,以延续王朝正统!”武帝大喜之余,也不胜唏嘘:“春秋代序,日月如梭,转眼之间,进儿就要为人父了,你都要当祖父了,朕真是老了!遥想当年,漠北大捷,匈奴远遁,致使漠南再无王庭,朕与你舅父卫青、表兄霍去病登高远眺,长城内外尽收眼底,何等意气风发!可叹如今,山河固在,英雄已远,人生在世若白驹过隙,挥斥纵横似倏然而已!”
太子听得出这言语间,对岁月不饶人的忧伤和怅惘,宽慰道:“父皇乃万圣之躯,定能与汉室长存!”从武帝失神的目光中可以看出,这不切实际的祝愿正是其求而不得的心事。
武帝回过神来说道:“王氏既然已有身孕,理应趁早封赏,免得日后诞下子嗣,遭人诟病生母位卑。不知其家世德行如何?”
“回禀父皇,王氏的先辈原为仕宦之族,近代经商成就富庶之家,其母本是鲁国宗室之女,为报救命之恩下嫁其父,奈何其父英年故去,膝下唯此一女,不足豆蔻,与其母相依为命。后来叔伯获罪遭受连累,家宅田产悉数充公。其母久病不愈,因与史良娣同出鲁国,曾是闺中旧识,离世之前修书托付,史良娣念其身世可怜,又是昔日故交之女,便收入太子府亲自教养,待到及笄之年,选作进儿房中之人。温良孝善,知书达理,且与进儿感情甚笃,如今又怀有身孕,儿臣与史良娣多番考量,想请父皇降旨,立其为进儿的正室,将来诞下子嗣,也可是嫡出。”
“嗯,言之有理!小小年纪,遭此变故,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族虽非贵胄之第,母族倒是名望之门,况且得史良娣亲自教养,想来必是兰心毓质、秀外慧中。”
“父皇,此乃王氏的生辰八字,儿臣已请钦天监看过,没有不妥之处!”太子说着,拿出一封帛书呈给武帝。
武帝接过帛书说道:“好!待朕与你母后商议,再行宣旨,一并送些赏赐过去!”
“谢父皇!”太子喝完一盏茶便告退。回到自己宫中,将史良娣、刘进及王氏叫至偏殿,把武帝的恩典说给他们听,都高兴不已。
史良娣语重心长的叮嘱王氏:“你有孕在身,万事皆小心,愿能一举诞下麟儿,为汉室开枝散叶!”
“妾身谨记!”王氏顶着巨大的压力,亦怀着满心的期待,毕恭毕敬的应道。
霍府家仆早在门外翘首以待,看到霍禹策马而来,一溜小跑进府通报:“禀夫人!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日盼夜盼,可算是盼回来了!”霍夫人喜出望外,并吩咐丫鬟:“再去厨房看看,都准备妥当了吗?”说着从屋里走出来,向家仆问道:“老爷没有一并回来吗?”
“回夫人,不见老爷的马车,少爷是骑马回来的,还有一位公子同行……”
“母亲!孩儿回来了!”不等霍夫人再细问,霍禹已来到院中,上官安紧随其后。
“禹儿啊!快让母亲好好看看!是不是瘦了!头一次离家这么久,也没人跟着伺候,吃的住的还习惯吗?老爷真是狠心,这才刚到十五岁,就让你去羽林营当差!就算是为了历练,再等些时候也无妨,何必急于现在!”霍夫人念叨着,围绕霍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圈,生怕哪里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