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婵噗嗤一笑,抬眼看见云秋染兴师问罪的目光,轻咳一声收了笑,一脸无辜。
云秋染张了张嘴,问罪的话始终说不出口。算了算了,连婵说不得,她心眼比谁都小。
能说的都说不了,还只剩下墨城这一个不能说的。官阶比她高,武功比她好,压不过也打不过。
但是云秋染这一肚子的憋屈总不能忍着自己吃闷亏吧?那她就不叫云秋染了。
“那你……”
墨城淡笑: “打仗的时候将胃吃坏了,不宜多饮酒。”
得了,这憋屈还是自己忍着吧。
墨城望着云秋染无暇的侧脸,嘴紧紧泯着,吃了大亏的模样,相较平时平白多了份可爱。
回来这段时间他发现她与以前大不相同,她成熟稳重,一个人撑起一个明正司,会与官员周转客套。甚至在第一次见到他时没有丝毫反应,冷静,漠不关心,当初那个喜形于色明艳动人的女子,像太阳一般炽热的女子,如今已经会带上面具收起真心,笑的像个假人,活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下。
这样的云秋染……像是认命一般。没有鲜活的生命力,没有或自信或狡黠的笑,全都没有了,在同样的躯壳下仿佛活着两个不同的灵魂。
是在官场的妥协还是,八年前的心灰意冷?
墨城心沉了下去,宛如浸泡在千里雪山顶的寒潭中,一种不好的预感弥漫心口,冷的他快要浑身颤抖。
秋染,秋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到驿馆,云秋染挑亮了红烛,翻起怀阳的地图和这次的卷宗,哪怕已经翻过很多次了,但她还是细细看起来。
怀阳山势复杂,土匪又熟悉山路,这次墨叔不知怎么想的,只派给墨城七百精兵,对面土匪光已知的都有两千,且又是山林战,怎么想吃亏的都是墨城。穆存柯又是个圆滑的,证据,账本一定都处理的干干净净,若是不能找到官匪勾结的证据,还真动不了穆存柯。
“秋染,睡了吗?”
是墨城。
云秋染开了门,墨城端着一碗鸡丝面淡笑着站在门外。
墨城柔声道:“刚才你都没怎么吃,怕你晚上饿。”
云秋染一愣,道:“谢谢,要进来坐坐吗?刚好我在看卷宗。”
墨城将面放在桌上,拌好推到云秋染面前:“尝尝吧。”
“有什么头绪吗?”墨城看了眼地图,问道。
云秋染吸溜了一口面条,摇摇头道:“要是从穆存柯这里查太难了,最简单的就是把土匪窝端了,从土匪那里下手。”
墨城望着云秋染吸面条的动作,眼神柔和了下来,轻声道: “嗯。”
云秋染喝了口茶,继续吸溜面条,道: “这面条手艺不错,这么晚了你把人家厨艺叫起来不好吧。”
墨城目光温柔,如沐春风,听到云秋染的话,笑意加深了些:“和你口味就好,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面条了。”
“你做的?”云秋染吃惊道:“你何时会下厨了?”
墨城淡声道:“在军队学的。被我娘嘴养叼了,刚去什么都不合口味,就自己学着做,后来习惯了炊兵做的饭也就没再自己做了。”
云秋染点点头,道:“边关艰苦,你为泷起守住了八年城池,苦了你了。”
墨城愣住了,片刻后苦笑道:“自我回来等你这声辛苦等了很久,却不想如今你如此生疏的说出来,我又不想听了。”
云秋染尴尬的笑笑,没有接话。那不是和他独处时太尴尬了吗?以前关系好时说的话现在没立场说出口了。
云秋染低头嗦面条,良久听得对面那人轻轻一声叹息。
“秋染,如今我们之间算是什么关系?”
云秋染顿了顿,头也不抬:“朋友。”
“你方才说的话不像朋友,更像同僚,你还是对我有芥蒂。”墨城泯了一口水,眼眸低垂。
墨城伤心的模样使得云秋染无比心虚,从他回来对他确实有意疏离,即使也曾告诉他八年前她不怪他了,但总是拉不下脸来,毕竟那些形同陌路的话她当初言之凿凿的放出去了,如今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抱歉,我……”
墨城叹气,有些无奈:“你不用向我道歉的,原本也不该要求你像以前那般对我,我们早就回不到过去了,是我唐突了。”
云秋染愣愣的看着他,他一贯温和的眸中此时竟是化不开的心痛,还有自嘲,明显到她一眼就能看穿。
八年前的事啊……终归是横在他们之间永远的鸿沟,近眼可见,却如隔千山。
墨城第一次随墨慕白从边关回来,整整三个月未回过泷城,是离家最长的一次。回来那日,大雪封山,寒风刺骨,去过皇宫之后墨慕白便带着他急匆匆的回了府。
她娘在将军府门口等了大半日,手脚冻得通红,这种天气就算穿的再厚也是无济于事的。
墨城心疼梅槿,墨慕白更甚,拉着梅槿的手急忙往里走:“快进去,不是交代过你不要出来等吗?你身子弱冻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在军营沉默寡言,一字千金的父亲此时关怀的话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眉头皱的紧紧的,担心溢于言表,梅槿只笑着听,时而出声安慰几句。
墨城慢了一步,望着父亲母亲渐行渐远的模样,一抹红色的身影从心底浮现,想到她心里总是暖洋洋的。
他想她了。
街那头忽然传来一片嘈杂的声响。近几日天上的大雪就没停过,飘飘扬扬没完没了的下,街上行人极少。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会带起一大片冰花,打着旋铺在脸上,最后融成湿腻腻的水。她就是这样,带着雪花滴着雪水,骑着一匹雪白的马出现在他的面前。
火红的斗篷在身后狂甩,带起一片乱舞的雪花。里面穿着同色的棉骑装,在这银装素裹,安静的仿佛睡着了的泷城里打起一波波涟漪,耀眼极了。
“吁!”少女紧拉缰绳,熟练的翻身下马,跳到墨城面前笑的明艳:“你可算回来了!我听到你们出宫就赶过来了,嗯,没缺胳膊少腿的,这次去边关可好玩?”
她皮肤不如大家闺秀细腻,却出奇的白净,脸上一粒小痣都没有。跑的太快,风吹落了好几缕头发,她索性将绑头发的发带扯了下来,捏在手里轻甩。一双神气的眼睛顾盼生辉,流光溢彩,带动了全身的勃勃生气,笑起来的时候弯成月牙,带着她独有的坚定自信。
墨城心底一片柔软,替少女带好斗篷,温柔的笑道:“一切都好,不过太苦了,好在你没去。”
“切!”少女不屑道:“辛苦怕什么?不过是战场那种地方我不喜欢,不然这次就和你们一起去了。”
墨城拉着少女的手进了府: “快些进来吧,外头冷。”
谁知少女忽然抽出手,后退了半步:“我娘这几日一直和我说我和你男女有别,让我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对你动手动脚的。我仔细想想也是,你我都是十五岁的人了,以后你的美娇妻见了吃醋起了误会多不好。”说罢,少女咧嘴露出八颗洁白的牙,拍拍墨城的肩率先跑进屋。
墨城望了眼空荡荡的手,耳边仿佛还在回荡那句美娇妻,他的美娇妻有且只会有一位,他心里的太阳。
不远的拐角处,红衣少女朝他用力挥手,大喊:“喂!墨城你快点!”
哪怕冷冽的风钻进斗篷,寒意侵袭每一寸皮肤,墨城都无知无觉,只有眼里红色身影和心里的暖流。
回来了真好。
梅槿准备好了手壶,屋里早就烧着碳火,一进屋暖烘烘的。云秋染脱下斗篷,抖落一身的雪,一旁的人连忙送上手壶给她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