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的北面有一条小水沟，水沟旁有一座小土坡，土坡下面树立着一座孤坟。

万里黄沙，荒野孤坟，怎么看都透着一丝孤凉的气氛。

苏洛左手拎着两瓶酒，右手拿着一些祭品，缓缓的走到那座孤凉的坟茔面前，仔细的将孤坟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掏出杯子，将酒水斟满，跪在坟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身子，将那些杂草归拢一处，坐在杂草上，抿了一口烈酒，看着孤坟叹道：“爹，我来看你了。”

“那年我饿的实在难受，在您车上偷吃了一袋干粮，您没打我，还把我带回越城，一直藏了十三年，现在藏不住啦！”

“你放心，我在越城这些年过的很好，卢将军很照顾我，街坊们也很照顾我，只不过，当年杀我全家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了不连累街坊，我要离开越城，走的越远，他们就越安全。”

“您可能不知道，以前师傅说我不能修行，但是，现在我可以修行了，而且，以后我肯定是一个很强的修士，到时候，我一定会让那些人为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后悔。”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属于哪里人，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鬼地方，娘亲是个通房丫头，父亲是个混蛋，我只是安宁侯府的一个庶子，我不喜欢那个地方，那里的人太虚伪，总管总会克扣我娘亲的份额，下人们有意无意的嘲笑我娘，说我娘是狐狸精，还好三娘对我们好，经常私底下会塞些银子给我们。”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小蝶，那天要不是我嫌她麻烦，要她去拿三娘身上那颗珠子，或许，我大概能带她一起离开侯府，那些人太狠了，连一个三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太狠了，太狠了！”

“对了，您在洛水河畔捡到我，又带我来到边塞，还给我取了个苏洛的名字，您大概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我叫唐小鱼，漏网之鱼的小鱼！”

喝一口酒，说一句话，酒越喝越多，苏洛的脸也越来越红，脸上的泪痕愈发明显，从起初的呢喃细语到最后的胡言乱语，苏洛痛痛快快的将所有秘密都说了出来，于是，他第一次喝醉了！口中却仍在呼喊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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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城里有座青楼，青楼的名字叫楚月楼，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这家青楼的老板娘名字叫楚月的缘故吧！

楚月楼距离苏洛的药庐并不远，此刻楚月那张铺着锦被的床上躺着一名俊秀的少年，按照以往，若是被卢阳秋知晓有第二个男人躺在楚月的床上，不管那人什么来头，卢阳秋都会毫不犹豫的举起钢刀，一刀剁下他的头颅，偏生，他看到这个少年却无法生出那样的情绪。

楚月坐在窗沿，看着铜镜里的美人，手上拿着眉笔细细的描摹着精致的妆容，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岁月待她似乎格外优渥并没有在她那张精致的脸庞上留下太多时光的痕迹。

看着铜镜里那个绝美容颜，楚月对自己眼下的容貌很满意，于是嘴角便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当她转头看到卢阳秋那张怒意冲冲的黑脸，笑容却越发明显，咯咯笑道：“你生什么气呀，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还是孩子，就他这把年纪，老子都睡过不知道多少女人了！”话一说出口，卢阳秋瞬间反应回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楚月，低声解释道：“口误，口误，其实跟小洛这般年纪，我还在私塾里念书，哪里有那些银子！”

“真的吗？”楚月啐了一口，嗔怪道：“你们这些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卢阳秋尴尬的看着楚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放在桌子上，道：“不等了，这小子醒了就把这东西交给他，看到他老子就来气！”

楚月笑了笑，柔声道：“小洛可是你抬过来的，也罢，你整日里不在大帐，万一那些痞子闹起来，凭梁士佐那些人可压不住！”

踢他声渐行渐远，就在卢阳秋走了没多久，苏洛醒了过来，拍了拍昏涨的脑袋，耳边传来楚月温柔的声音：“哟，我的大将军，你可算醒了？”

楚月站起身子，抬起芊芊玉手将散在鬓角的碎发拢了拢，看着苏洛柔声道：“小洛，你酒量不好，以后可不能这般牛饮，伤身子！”

苏洛坐了起来，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笑了笑，道：“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刚才是将军把你送过来的，军营有事，他先走了，这封金鼎宗的回执你收好，还有，这里有些银子你也拿着吧!”楚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会同那封书信一并递了过去。

“这如何使得？”苏洛急忙摆手，道：“将军已经给过我钱了，我不能要您的钱！”

“呸，”楚月啐了一口，嗔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将军为了通门路，这些年攒下的家私都花了出去，眼下连楼里的玉壶春都喝不起，哪里有钱给你！你这小子心善，跟老苏那家伙一样，这么多年来为城里的街坊诊治从来不收诊金，如今要走了，姐姐也没什么东西给你，这些钱你留着防身，都城不比边塞，走到任何地方都要花钱，况且，你进的是金鼎宗，那里出入的都是世家弟子，花钱大手大脚，你若不想被人看不起，那就要学会怎么使银子！拿着吧！”

纵然苏洛心中有视钱财如粪土的情怀，此刻却也只得默默的接过楚月手中的银票，无论是他养父还是他都是清贫之士，老苏一生走南闯北身上极少有余财，越城地处边塞，城中居民大多贫贱，鲜有家财，有鉴于此，苏洛家的药庐一直都极少收取诊金，大都是用一些生活物资来换取药材，以物易物罢了！所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他也丝毫不为过。

看到苏洛接过银票，楚月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倒满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苏洛，举杯道：“此去都城，万里之遥，姐姐以茶代酒，祝你今后飞黄腾达，直入青云！”

说罢，楚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动作潇洒似有种说不出的豪迈之意！

苏洛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对楚月说道：“多谢姐姐！！！”

楚月看着苏洛俊秀的脸庞却故作豪迈之意，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道：“小洛都长大了，以往你在楼里玩耍的时候仿似昨日，一眨眼却要远赴他乡，果真是岁月如梭呀！”

苏洛闻言羞赧的低下头颅，道：“姐姐莫要笑话我，若是他日我学有所成，卢将军他若是敢欺负你的话，小弟帮你做主！”

楚月怔了怔，转身走到窗沿，看着窗外万里黄沙，有些落寞的说道：“将军毕竟是世家子弟，姐姐是风尘中人，这些年蒙将军宠幸奴家已经心满意足，世上哪有那许多花好月圆的故事。”

苏洛看着楚月这般忧愁的模样眼前一亮，道：“姐姐，临别之时不如弟弟送首诗给你吧！”

楚月嫣然一笑，道：“以往听将军提起，小洛诗词书法可谓当世无双，今日肯为提笔姐姐写诗，姐姐可真是荣幸之至。”

劣质的墨汁化开并没有带着清新的香味，反倒有些刺鼻的味道，苏洛提笔，蘸满墨汁，在带着微黄的纸张上写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楚月望着那几行大字，眼眸中不觉有泪光泛起，不知道是被这华丽的词句所感染还是源于自己的内心真实的感受。

沉默许久之后，楚月望着苏洛俊秀的脸庞众多感怀只化成两个字：“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