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虽说受了伤,但伤的并不算严重,吃过师傅给的灵丹后,经过一夜的调息便没了大碍。
通过师傅,他们也终于了解了一点关于黒蛟的事情,要说起来,这黒蛟也算是个可怜人,或许是宿命,才让他遭此灾劫。
原来这黒蛟为人时,名叫聂郎,是七乡八里有名的孝子,和年迈老母生活在濑溪河上游,母亲年老多病,全靠聂郎替人放牛打柴为生。母子二人虽然过得清苦,却也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数年前,蜀地大旱,树木枯死,禾苗焦黄,水田旱裂,堰塘现底,就连濑溪河也险些断了流。
一日,聂郎像平日一样,来到濑溪河畔割草喂牛,沿着河岸寻了好久,才发现一窝牛草,那草在这大旱之年却生长的异常茂盛,聂郎心中欢喜,割了一大背篓回家。
第二天,聂郎再次来到这里割草,却发现昨天被自己割掉的那一窝牛草,竟又长了出来,甚至比之前更加茂盛。聂郎心中惊喜却又奇怪,再次满载而归。
一连数天,每当他充满期待的再次来到这里,都能割上满满一背篓牛草回家。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将那一块不断生长牛草的地方挖开,却发现草根之下有一个水凼,水凼之中一尾金色鲤鱼不断翻腾。聂郎本来想将它带回家熬了汤给母亲补补身子,但又于心不忍,最后善良的聂郎将它放生河中,以祈求上天能降下一场甘露,拯救这一方受旱的百姓。
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那水凼之中竟有一颗发光的珠子,他心中欢喜,将珠子带回了家。
夜里,聂郎睡得正香,却听到一个人在呼唤他,他从床上爬起来,却见到一个美丽的女孩走到自己的窗前。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那女孩说。
聂郎说:“姑娘你是谁,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女孩说:“我就是你今天放生的那条金鱼,我原本是龙王的小女儿,因为犯了错,被放逐到濑溪河思过,这些年大旱,河水断流,我被困在了那水凼之中,今日有幸被你救了出来,留下那龙珠以为礼。”
聂郎心中惊惧,从怀中摸出那颗宝珠,却见它在这漆黑的夜里依旧耀眼夺目。
女孩说:“这颗宝珠,法力无边,能生万物,你将它放进米缸里,它能生出米,你将它放进钱罐里,他能生出钱,但是你千万不能把它放进水里。”
聂郎问:“放进水里会怎么样?”
女孩笑而不语,片刻后消失不见。
聂郎恍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赶忙伸手入怀,却发现宝珠还在怀里。聂郎心中稍定,却越发惊疑,于是将宝珠放进了米缸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聂郎带着期待的心情打开米缸,果然见原本已经快要见底的米缸又变满了。心中惊喜,和母亲饱饱的吃了一顿。晚上他又将宝珠放进钱罐。只希望明天早上又能出现奇迹。
果然到了第二天早上,那只有几枚铜钱的钱罐里,再次变得满满当当一钱罐的铜钱。聂郎心中欢喜,说要买田买地,和母亲过上好日子。
家中有了钱米,再不愁穿愁吃了。聂郎和母亲都是善良淳朴之人,邻近几户村民没吃的,母亲就叫聂郎经常给他们送米去。聂郎自己是穷人,只要别人来借,三升两升总是答应下来。这样消息便传开了。村中有个员外叫周洪,是一个恶霸地主。他一听说这件事,便起了觊觎之心。
便让管家带着一群家丁闯进他家,说是地主家钱米被盗,要搜查他家。
聂郎知道他是冲着自己的宝珠而来,情急之下将宝珠塞进了口里。家丁见状,赶忙上前抢夺,争夺中聂郎一个不小心,竟将宝珠吞进了肚子。
管家无奈,只得将他打了一顿,夺了家中钱米而去。
聂郎被打的伤痕累累,卧床不起,是夜,聂郎只觉口中饥渴难忍,母亲就端来一碗水给他喝。一碗下肚,依旧口渴,母亲又端来一瓢,但是越喝,聂郎越觉得口渴难忍,最后索性下了床,趴在水缸里喝。一缸喝完,仍旧无济于事,依旧口渴难忍。然后他疯了似的跑到濑溪河边,附身便喝,刚喝数口,便平地一声惊雷,天空之上乌云密布,顿时大雨倾盆。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聂郎心中欢喜,再回头时,头脸早已变了模样。却见他脸似马似蛇,头上生角,嘴上有须,脑后生鬣。一副蛟龙模样。
母亲见了,心中又急又惊,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河边竟亮起数不清的火把,原来地主见管家没有夺回宝珠,连夜带人携着火把找来,想要刨开聂郎的肚皮,取出那能生万物的宝珠。
母亲不愿儿子惨死,上前求情,却被地主打伤,聂郎是个孝子,哪里见得母亲被打,顿时大怒,一声怒吼,化作蛟龙,兴云布雨,顿时河水暴涨,蛟龙兴风作浪,将地主和一干家丁,尽都卷入了河中。
恶霸地主死了,聂郎的气也消了,可他再也变不回来了。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梦中那龙女为什么让他不要把宝珠放进水里了。只是为时已晚。
他变成了一条能兴云布雨的蛟龙,不但报了仇,还泽润了这一方水土。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和母亲一起生活了,他哭着喊着,泪水不断滴下,竟化作倾盆大雨,滔天巨浪。
聂郎知道,如果自己在呆在这里,一定会引发大水,只会害了母亲,害了这一方百姓,他必须顺江而下进入东海,大海才是蛟龙最终的归宿。
“娘,我不能留在这里,不然这里会被大水淹没。只有去到大海里,才不会有事。儿子不孝,不能侍奉你老人家了。”聂郎从波涛中探出头来,不舍的看着母亲悲戚的喊道。
“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母亲心中明白,但依旧悲伤不已。
见母亲悲伤,聂郎心中不忍,但最后还是一咬牙,一头扎进了水里,那汹涌的波涛之中却传来:“人海两隔,要我回家,只有石头开花马生角。”
母亲见儿子离开,知道或许这是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心中既悲伤又不舍,站在岸边的大石堡上,高声喊着:“儿呵!儿呵!”
聂郎在水里听着母亲的呼唤声,便从波涛之中探出头来回望母亲。这一回头便是一个大浪,大浪过后河底就形成了一个河滩,河滩的样子就像回头遥望的姿势。
母亲不断的呼唤着聂郎,聂郎总会回头回应,直到再也听不见母亲的声音,他才一头扎进了水里,向坨江的方向游去……
……
听完聂郎的事,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思,也终于明白了师傅为什么会将那妖蛟从落魄仙手中救下。
虽然事出有因,但他兴风作浪,兴水作恶,这也是不争事实,虽是无心之失,但却酿成巨祸。
师傅救下他一命,算是对其孝行的肯定,困他于七星缸,便是对他所做的这一番祸事的惩戒。
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至少胡言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想不到比这更好更有人情味的解决办法了。
“师傅,聂郎回家探母,我想他母亲一定会很高兴。”胡言沉吟片刻又道:“只是见了面又要永远的分开,这对他母亲会不会太残忍了?”
师傅摇头叹息一声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聂郎犯了天规,迟早要受天罚,我们让它镇守七星缸,这也算是为他消灾解难立功赎罪吧。”
胡言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心中多少有些惋惜。怜悯聂郎的遭遇,更怜悯他的母亲。
师傅拍了拍胡言的肩膀,安慰道:“事已至此,不必难过。或许这一见之后,他们母子便相见无期,只能寄希望于来世,再续前缘吧。”
胡言点点头,抬头看向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心情竟从未有过的轻松。
要说在抓到妖蛟之后,胡言其实心中依旧对它带着怨恨,毕竟它就是害死了自己的好朋友王启以及一乡村民的罪魁祸首。
但自从胡言了解了聂郎之事后,便已经放下了对它的仇怨,心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反而变得通透轻松了许多。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送聂郎回家探母,然后亲眼看着师傅将它镇压在七星缸之上。
这或许是对它的救赎,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此刻胡言也终于明白了之前落魄仙不断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修行,不仅仅是修身,还得修心。
修心是什么?修心就是净化心灵,修养心性。如果心中带着怨恨,如何能修得真我,修得正道。
修行如同人生,不过是一场自我救赎而已。到底救赎什么,或许是对自身罪恶的救赎,或许是对自由的救赎,亦或许是对自身心灵的救赎。
如果能做到无怨无恨,无嗔无痴,无欲无求,如何不能修得真我,如何不能修得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