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流金,夕阳的余晖洒下绚丽的光彩,照得病房里一片宁静,仿如被镀上了琉璃。
穆宇擎长身玉立,额头轻轻抵着微凉的病房门,背影看起来透着几分出尘。
夏梓钰还没醒。
他踌躇了几分钟,从医务室讨来钥匙,轻手轻脚地进去,又小心翼翼端了把小凳,坐在她身边。
她的睡颜安稳,唇角微微翘起,惹得穆宇擎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想来她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放心过了,他实在不忍心将她叫起来道别。
他长臂一展,食指曲起,指背抚过她柔软细腻的脸颊。触手滑腻,让人止不住心底一荡。
由于常年在外采访以及做志愿者,夏梓钰的皮肤不像寻常千金那样白皙,但却自有一股坚韧灵动的美感,接触一次就让人移不开眼去。
许是觉察到了脸上痒酥酥的感觉,她眉尖轻轻一扬,抬手打开作乱的罪魁祸首,翻了个身朝向他,继续睡。
一张樱桃小嘴微微张着,简直就是诱人犯罪。穆宇擎才拿开手,怕吵醒她,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心底涌起一阵冲动。
他缓缓凑近她的脸,她的睫毛浓密,在眼窝处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扇子一般。
穆宇擎仔细地看着,薄唇就要落在她的唇上,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刻转了个弯,羽毛一样轻的吻便印在她的额头。
吻唇这种事情,还是等她清醒着比较有意思。
穆宇擎自顾自想着,手上的钟表已经滴滴答答走到了晚上九点。他抬起腕看了看,唇边划过一丝叹息,从抽屉里找出纸笔给她留了个字条。
不能当面道别,不是不遗憾的,但这样也好。
他关了灯,只留下床头比较暗的一盏,悄声无息地退出房门,就如同他来时一样。
翌日,清晨的阳光从房间的另一面照下,刚好投映在夏梓钰的脸上,显出一番别样的光彩。
夏梓钰睫毛轻轻翕动,睁开眼睛。
意识还有些混沌,眼帘里慢慢落入医院的陈设,她才慢慢想起自己因为刀伤住院的事情。
她依稀记得自己把穆宇擎关在门外,就睡着了。现在天色明显是清晨……自己睡了那么久么?
夏梓钰吃了一惊,猛然坐起身,因为低血糖的原因,脑袋一阵晕眩,又不得已躺了回去。
她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门口飘去。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在门外守了一夜?
手掌小心地撑着床头,缓慢起身,等身体那阵不适过去了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打开病房门。
然而,门外空荡荡的,连走廊也没有人影。
不知怎的,夏梓钰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下。旁边的护士见她出门,殷勤地询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她抿着唇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关上门,踢掉拖鞋蜷缩回床上。明明他早就知道他接近自己是抱有目的的,耗尽了耐心之后自然会走掉,可是当他真的用行动来印证她的猜测,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从小到大,对她好的人寥寥无几,自然而然就会趋向于温暖。
夏梓钰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巡视,结果一张小小的便签不期然落入她的视线。
她有点好奇地拿过来看。简简单单的一张浅蓝色纸片,上面只有一行字。
出差几天,等我回来。擎。
男人的字体遒劲有力,夏梓钰脑子里像是有一根弦被不知名的手拨弄了一下,泛起波澜。
等他回来?
她咬着下唇,淡粉色的脚丫无意识地在半空荡着。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的确喜悦异常。
夏梓钰赶紧把自己从这种情绪中解救出来,刻意提醒着,他可是夏诗颖的前男友。
好在悦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夏梓钰从枕头下找出手机,一看到显示屏上跳动的号码,有些庆幸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竟然是父亲。
意外归意外,但也不能拒接。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有些忐忑地按了通话键,把话筒举到耳边,“喂?”
昨天她在气头上没理他,不会是要找她算账吧?细数多年来受到的冷遇,她已经有点心理阴影。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却不像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而是平静如水,“我在医院附近,出来吃顿饭吧。”
“吃饭?”夏梓钰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马上拒绝,“爸,我已经吃过了。”
出乎意料,这次夏父很坚持,仿佛要求证什么似的,“我在枫叶餐厅,你来。”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直接把线掐了,她再打过去已经是忙音。
夏梓钰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认命地去柜子里找了自己的便装,到衣帽间换上,然后紧赶慢赶地化了个淡妆。
音乐餐厅里,美丽的俄罗斯姑娘弹着一架三角钢琴,流水一般的曲子婉转动人。
夏梓钰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菜,咬着筷子尖瞅了瞅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父亲,不自在极了,呐呐招呼了一声,“爸,您吃菜。”
来之前,她原本以为这是家里另外三人对她设的鸿门宴,没想到只有父亲一人,还是在这样奢侈的一个地方。
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想不明白。
夏父淡淡点了一下头,往她刚才夹过的菜盘里挟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即使在吃菜的过程中,他的眸光也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像,真的太像了。
尤其是这样,她和他对坐着,他看着眼前的人儿,就好像穿越回了二十多年前。
两人夹菜的速度都不快,夏父却敏锐地发现,他们喜欢的口味几乎完全一样,而夏梓钰,甚至还很喜欢“她”最爱的菜。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父不禁疑惑了。
但这事情急不得,需要慢慢求证。他尽量不把内心的惊疑表现出来,将一份清水虾推到她面前,“这是老店的招牌菜,你尝尝。”
夏梓钰被父亲少有的温和模样搞得尴尬的要命,不得不转移话题,“爸,您以前来过?”
“嗯。二十多年前,和爱人经常来。”夏父的目光像是穿过她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她吃虾的模样也和她差不离。
爱人?是指母亲吗?
夏梓钰不想在这种窘迫的气氛中再待下去,匆匆扒了几口饭,抽了旁边的纸巾擦嘴,“爸,我吃好了。”
夏父竟然有点失落,不知所措地又推了一盘菜在她当前,“不再吃一点?”
一瞬间,夏梓钰脑海里闪过种种可能。
强迫她放弃遗产不行,现在又开启温情模式了?
“不了。”她对家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他此举也没让她多想。她想了想,把一份文件从挎包里拿出来,推到夏父面前,“爸,合同我已经签了。您以后不用这么勉强。”
不用这么勉强地上演亲情戏码。夏梓钰咽下了最后几个字,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简单地鞠了一躬,道了别,“我走了,您多保重。”
她起身离开,背影竟是没有一丝停顿。
夏父嘴唇有些颤抖,解释的话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