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朝天大陆的东方无端刮来一阵阴风,封锁了整个稻城。
这座斑驳的城墙经历了近千年雨水的冲刷和风化已经有些破旧不堪,墙上的浮土被东方的风刀子一刮就会到处飘腾,高高垒砌的城墙遮住了半边的天空,也顺势阻挡住还没有升起的晨光。
距离城门口不远处的弄堂里有座府邸。
府邸门口没有任何执杖的门将,仅有两盏通红的灯笼随风摇曳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巷子口匆忙地走来一道身形,抬头看了眼牌匾,然后伴随着厚重的推磨声,府邸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他朝着门内左右张望了许久,在确定没人的情况下踱步踏进门槛,抬起脚尖的步伐很谨慎地垫在地上,生怕被府邸里的人注意到。
晨间的第一抹阳光透过城墙徐缓地洒落在这个府邸内院。
有些没照亮的角落依旧散着微弱的烛光,仆役婢女还没来得及将烛光熄灭。府邸中流砥柱的龙纹花雕被映衬地活络起来,好像在达到某刻的瞬间就真的能够化龙腾飞。
牌匾高挂在府邸的大门上。
上面是很随意的字体,但能感受到字的力道,由此可见书写篆刻之人的毅然姿态。
字体没有经过细心的雕琢,看上去就像是单单用剑刃切割出来的。阳光照在字的缝隙间,好像满堂的金粉,又增添高贵感。
牌匾上瞩目地刻着两个大字——林府。
“呼,还好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不然又要被找借口了。”
笑一确认自己没有被仆役婢女发现后迅速地来到别院的池塘边,从怀里掏出一支破旧的毛笔,轻轻地擦拭掉笔杆上的灰尘后,说道:“果然是落在旧书房了,还好没有丢。”
紧接着,他蹲在地上开始书写起来。
在书写的过程中,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道:“大道万千,各有各的主张,我不能批判其他人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但我只承其一种是对的,我觉得它是合理的,那就是了。”
然后游走的笔尖端正地运用着擫、押、钩、格、抵五字法。
这是朝天大陆通俗的写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别院走廊上逐渐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于此同时出现的是几位和笑一差不多年龄的少年郎儿。
“慢点慢点,你们看那个呆愣子又蹲在池塘旁边瞎写什么东西。”
正在行走的少年郎儿注意到笑一后,停下脚步指着他说道:“就他这样还试图妄想着能够通元,还真是可笑。”
“是啊,这呆愣子真是把林府的脸都给丢光了,真不知道他留在这还想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爹是三叔,要不然哪还有机会让他留在林府里作威作福。”
“你们说三叔也是真够奇怪的,娶了媳妇是个疯婆娘,生了儿子是个呆愣子,这到底是遭了什么孽才会有这样的惩罚呢?然后自己又在不久后去世了,给林府留下这两个祸害。”
笑一自然是能够听到他们传过来不屑的嘲笑,况且他们说话的语调根本没有想掩饰。
就是故意讲给他听的。
有些事情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虽然所有人都没有在明面上提起过,但总会有些闲碎的嘴巴子在私底下偷偷的议论,毕竟难免口舌。
这件事情,闹得整个稻城都传得沸沸扬扬。
比如在二十年前那阵阴风刮来的不久后,林府的三叔从城外山峦间带回来一位来历不明的女子,她的精神状态有些恍惚,见到所有人都避而远之,却在私底下会念叨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言语。
她从来不靠近任何人,无时无刻都跟在三叔的后面,同时三叔也对她很是溺爱。
但多年来并没有任何想要将她娶进林府的举动。
直到两年后的某天,在林府后院的住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啼声,哪怕面对众人产生的疑惑,三叔也从来没有解释过任何东西,只是说这个孩子是他自己的。
更没想到的是,孩子出生没过多久,三叔就不知道什么原因去世了。
这件事情成为了当时稻城闲余饭后的舆论点。
没有人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府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告示。
笑一停下书写的动作抬起头来,露出了他两道细长锋芒的黑色眉毛,没有精修过的痕迹,看起来格外的英俊,深邃的眼睛木讷地在他们身上扫过,似乎变得更加苦涩了些。
他身上的衣服也并不是华冠锦带,而是被缝缝补补洗到泛白的旧衣,虽然破旧却没有任何的污渍。
说点难听的,就连仆役婢女穿的衣服都比他显得高贵。
“早就已经习惯了,懒得再和他们争执。”唇角有些苦涩的上扬,笑一安静地背过身去不再看着他们,在这座府邸里显得格格不入。
其余的少年郎儿看到笑一背过身去,显得有些愠怒,气氛地说道:“他到底在嚣张些什么,看着真是让人火气大,我得给他点教训尝尝!”
然后他指着走廊下方的草坪,浮起一块碎石落在手上掂量了下。
就在抬起手准备砸过去的时候,旁边的少年郎儿伸出手阻拦道:“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他现在还是在林府里,又没有修行,砸伤了可不怎么好说。”
“话不能这样说,这小块碎石怎么能算是砸伤呢,而且府主也不会为了个呆愣子惩罚我们的。”又一个少年郎儿把阻拦的手拍下。
“怕什么,看我的!”
抬起的手狠狠地朝着笑一的方向挥了下去,碎石块虽然没有很大,但对于没有修行的人来说,也是具有一定的伤害。
伴随着“嘭”的响声,碎石块准确地砸在了笑一的后脑勺上。
蹲在地上的笑一在自然条件的反射下丢掉了手中的毛笔,向后捂住了被砸中的后脑勺,轻轻地触碰后已经能够感受到有些粘稠,再把手放到眼前一看,一抹殷红挂在掌心。
他转过头去眼神里有些冷漠地看着那群少年郎儿,平静地说道:“你们究竟想做些什么。”
看到笑一的反应后,少年郎儿们居然连连地拍手叫好。
他们根本没有在意笑一说了些什么,反而相互间面带笑容地说道:“砸的好,没想到你已经达到通元境了。”
“哈哈哈,我觉得他通元的本命物应该就是块碎石头,不然怎么可能砸的那么精准。”
扔石块的少年郎儿反倒有些骄傲,稍稍有些目中无人地说道:“你懂什么,我这是用石块让他清醒清醒,下次见到我们还是躲得远远地,省得看见就恶心。”
说完还不忘朝着笑一的方向吐口唾沫。
对于他们而言,笑一不过是个没有修行的呆愣子,每天拿他逗乐是修行过程中的一件趣事,不过这样也挺好。
笑一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去抵抗这种事情的发生,谁让自己没有实力呢。
短暂的气愤过后,笑一也就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他将全身的无奈和愤怒都咽到了肚子里。一切发生的事情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下,无脑的反驳抵抗只是增加他们的笑柄而已。
后脑勺划破的伤口不是很大,没过多久就已经止住了血液的流窜。
他伸出手捡起地上的毛笔,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婢女经过走廊对着他说道:“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笑一有些疑惑,婢女口中的夫人自然不会是笑一的娘亲,林府只有一位能够被称为夫人。
那就是府主的正房。
笑一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让他过去,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有在府邸被任何人待见过,哪怕是这个夫人也从没有对他有过任何的理睬,今天又是为什么呢?
但他并没有过多疑问什么,想必就算是问婢女也问不出来什么答案,就安静地跟在她的后面。
林府的内院是他从来没有涉足过的地方。
庭院里显得没有生气,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布般,总觉的有些奇怪,一路上沿途经过的庭院并没有看见任何仆役的身形。
走的方向有些不太对劲。
可能是快要接近的原因,婢女慢慢地停下脚步,转头对他说道:“夫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就好了。”
笑一点了点头,内院里就留下了他一个人。
没有什么身影的庭院安静的有些诡异,不远处有小片池塘,荷叶蓬生,游鱼嬉动,可并没有任何泛起的涟漪。院落被围墙笼络着圈固在某处,甚至连风都不想爬进这围墙,就连池塘的鱼都被调教的只敢在水底游动,真是惊讶。
再往前走就是府主夫人休憩的卧房了,笑一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他总觉得事情发生的有些奇怪,接待宾客的地方不应该是在正厅吗,为什么是显而易见的卧房。
但虽然他是这样想的,还是按照夫人交代的意思走到了房门口。
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平静地说道:“打扰一下,请问夫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的声音,笑一觉得夫人可能提前已经离开了,毕竟选择在卧房里谈话传出去总会有些不好。
于是站在门口想了想,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夫人的房门伴随着“嘎吱”声被打开了。
笑一没有用身体的任何部位去接触,只是转身的片刻功夫,门就自动的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封闭在室内很久的空气,笑一稍稍地皱了皱眉,咳嗽了下说道:“夫人?请问您在里面吗?”
用手捂住了鼻子,然后慢慢地踏进夫人的卧房。
这才将阳光释放进这个空间里,照亮了所有的角落。卧房分为前后两层,前房用来招待,后房用来卧寝,顺着光亮看过去夫人应该在寝房。
不过前后间被一层纱布遮掩着,因为是婆娑的材质,可以透出里面暖色调的亮光。
房间显然是被设计修改过的,要不然阳光不可能透不过窗户。
笑一径直走到窗沿边试图打开窗户,突然间房门被关闭了起来。
然后从寝房里吹来一阵熏烟,款款地落在了笑一的鼻尖,这股沁人的芳香是从十几种不同的花草中提炼出来的,有很强的魅惑作用,但对于女性来说没有任何反应,而男性闻久了就会血脉扩张。
笑一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神就有些恍惚了起来。
紧接着他呆滞地踏着步伐拉开了遮挡的纱布。
纱布后面是一位卧躺在床上的曼妙身姿,笑一的神情变得迷离起来。
最后朝着诱人的方向慢慢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