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整个大周王朝下辖的三十六州来说,栖霞州只是地处东南一带的小地方,而对于栖霞州一百零八府来说,位于大河中下流的临江府也不过是小地方。我们的故事,便是从临江府开始讲起。
更准确的说,是临江府桃源县城北的一间小院里。
正午时分,天气晴朗。
庭院的中央,名叫李玄,字表明阳的年轻书生,穿着一身灰白儒衫,鼻青脸肿的坐在石凳上,双目无神,茫茫然然的一动不动。
他的脑子里回荡着不同的两个声音,其中一个悲愤欲绝毫无理智的狂喝着:“杀!杀了他们,杀了那对狗男女!”来来回回,就这一句。
而另一个声音则有些欲哭无泪:“搞什么啊?怎么睡了一觉就穿越了?还没刷牙呢,搞得人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嘛……喂,那个谁,别叫了,再叫老子恁死你!”
可惜,对面好像完全没有听到。
院子的中央,背对着他的老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少爷你何必如此执拗?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就是摆明了给你设的套,那女人嫁过来就是为了掏空咱家那点儿东西,你们读书人常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话老汉也是听说过的。”
“人家是县衙主簿家的公子,早年间就惦记上姨夫人的那几样东西了,只是碍于姨夫人手段高强,再加上本家那边的势力,所以才会忍着不敢动。如今姨夫人去了已经好几年,他们又见本家把少爷你给忘了,这心思便就又起来了。唉,也就是忌惮知县老爷的威名,他们才没有明抢……”
“这人哪,得惜福,大腿就是比胳膊粗,平头百姓见了凝气境界的武者,就得绕着走,凝气的见了锻肌的,那也得底头……姨夫人那样的聚神人物够厉害了吧?别说这小小的桃源县,就是临江府也找不出几个来。可是见了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那也得乖乖磕头。”
“这世上呐,没有道理好讲的。少爷你天生体弱,不能练武,如今出了这事也就忍了吧。将来读书有成,有朝一日高中了,朝廷封贴下来,得一身护佑,当上镇压一地的大运官,再找他们算账不迟……”
“现今咱们回临江府,就算那边儿再不待见您,受些气也就是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若是再留在此处,难保他们不会暗地里动手,听老仆的话,回临江府,不管怎么说少爷你也是大老爷的亲骨肉,有家里护着,这边的人也不敢为难你,回家里受些气就受些气,忍着就是了,总好过死在这里……”
说到这里,名叫阿忠的老仆转过身来,然而等他看到自家少爷依旧纹丝不动的坐在石凳上时,便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走回屋子,去翻检其他应该带走的东西。不管少爷是怎么想的,但自己最起码要保住他的性命,不然对不起姨夫人,等下就算绑也要将他绑走。
身为国际独立策划师的李玄,今天早上刚来世界,起初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的,但是紧接着,有关于年轻书生李明阳的记忆便如朝水般,遂不及防灌进了他的脑子里。
这个少年也叫李玄,不同的是,他还有个表字,叫作:明阳,是一名私生子。而他的父亲名叫李央,临江府巨商李家的嫡长子,做转运生意,祖辈时被大周朝廷‘赐过印’,算是皇商。
母亲名叫何剑袖,是栖霞州浣水剑派的弟子,二十年前,传承八百年的浣水剑派,被十万里大江上,名叫沉舟帮的一伙巨盗所灭。弟子临散逃出,何剑袖受庇于李家船队,幸免于难。
当时主导李家船队的,便是李明阳的父亲,李央。救下何剑袖后,两人情投意合,于是便成了好事。然则,李央是有妻室的,再加上那几年沉舟帮势大,一直在通缉浣水剑派星散人等,李央也不方便将何剑袖收进房里做妾,只能在外面。
这一来二去的,李明阳便也只能算是“生在外面的”了,进不了祖谱,入不了祖庙。后来因为李家大夫人善嫉,李央似也是有些喜新厌旧了,便在十年前把李明阳母子打发到偏远的桃源县来,只派了这个名叫李忠的老仆过来照应,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何剑袖出生栖霞州大派,自然是还是有些底蕴的,当年带出了“江翁钓剑图”与“大江入海成涛功”这两门浣水剑派的传承,以及一些剑符之类的东西,这些“宝贝”,很自然便引来了他人的窥伺。
然则,因为何剑袖技业高超,在桃源县这样的小地方已经算是绝顶的强者了,所以这些多年来母子二人过得还算太平。直到三年前,何剑袖闭死关练功,准备晋升地仙境时,不小心走火入魔,全身血肉飞散而死。
由此李明阳的处境开始急转而下,窥探他家宝贝那些人再次把狼一样的目光盯在了他的身上。
起初,桃源县各家碍于江临李家的势力,一时半会儿不敢动李明阳,但经过反复试探后,却发现李家跟本不在乎这个私生子,于是胆子大了起来。
县衙孟主簿家的公子孟晚林,因为与李明阳同时在教谕龙文生门下读书,算是同学,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设下了一个套子,找了个名叫刘依浓的美貌鱼家女,恰好在适合的时间,适合的地点与李明阳遇见。
两人情投意合,不过几日便成亲了。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刘依浓巧借明目,把李明阳家里的“宝贝”全都掏空了,而李明阳这个读书读傻了的家伙还不自知。
直到三天前,李明阳从书院回来,刚刚打开家门,光天化日之下便见到孟晚林与刘依浓正在院子里做着那些事情,毫无羞耻可言。而老扑阿忠,则被几个孟家家奴死死按在地上。
李明阳在那一刻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少年人的书生意气发作,气血上涌的情况下便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结果自不必说,差点被人活活打死。若不是孟晚林碍于知县颜面,李明阳估计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了……
这就是李玄所获取的记忆,可他宁可不要这样的记忆,自打“醒”来之后,那家伙就不断的在自己的脑子里怒吼:“杀了他们,杀了那对狗男女……”这类话,完全没办法摆脱。
想来,这家伙应该是被气死的吧?
李玄这样想着,却也对脑子里那个声音无可奈何。忍不住吐槽一句:“这他妈的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吧嗒”一声,一颗圆润的石头落在了他的手中,李玄愣了一下,瞧着手中灰扑扑的石头,石皮上隐约间似乎还有几颗星星。
“又是隔壁那个喜欢恶作剧的野小子在捉弄人了……”
这样的念头才出现,他抬头向着另一边的院墙看去,准备骂那个熊孩子几句时,突然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子里还在回荡着“杀了狗男女……”的同时,他陷入了昏暗。
一片黑暗之中,一个苍老到几乎穿透所有岁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李明阳,元界南周人士,混沌墙壁听到了你的渴求,你是否愿意成为‘夙愿者’,变得更加强大,去杀死你想杀的人……”
李玄脑袋晕乎乎的,跟本不知道这黑暗中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脑海里那个“李明阳”却似乎无比渴望的对他说着:“愿意,愿意,杀了他们,愿意……”
于是李玄便也脱口而出,说道:“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