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的七月与北方多数城市无异,二伏已至,热浪推土机般欲将盛夏的热情铲平。
苏羽歌漫不经心地瘫坐在木色长椅上,修剪整齐的指尖在洁净屏幕上来回滑动,兴许是热气被浇懵了,她宛若一座雕塑,已保持这个姿势了半个钟头。
反正墨北是这么想的。他像供祖宗一样立在苏羽歌身旁,可怜兮兮道:“羽歌...不,苏大设计师,我这新买的手机都快爆了!”
墨北理直气壮地拿出“证据”,虎口处颤抖的幅度清晰可见。
自从苏羽歌一个月前降落杭城,不假思索地推掉了近十个工作,电话拒接,违约金倒是赔地毫不吝啬。可活动方哪能这么放弃,听闻她常光顾杭城一模特培训中心,便将目标转向了经理人。
于是,墨北的手机成功被打到了欠费。
“说我休息。”苏羽歌轻喃,神情漠然。见对方还想张口,她立了立身子,微愤:“我说告诉他们我休息,听不懂吗?”
明明前几日还谈笑风生的…墨北不敢多嘴,只得悻悻离去。
恼人的杂音终于散去,苏羽歌视线重回亮度极致的屏幕,眼中早已没了方才的戾气,反而添了些沧桑。
明明是繁华年岁的女生,又事业有成,平日却要么阴晴不定,要么严正地像个老者。这是圈内对她的集体评价。
她从不辩驳,常只顾窝在掌中的手机——
照片上的少年五官清秀,回眸浅笑,褐色的眸溢满了诧异。
这是她某次喊他时抓拍的,那会儿少年跟她抢了许久,她硬是珍宝似地抱在怀里不肯给。但往后她庆幸,与他相离的七年里,还有张照片可以怀念。
不知是培训室的哪个学员在对镜补妆,炙热的光刹那间反射进苏羽歌的眼,像警室里审判犯人的光。她一惊,手机没防备砸在实木地板上。
“嘭!”清脆一声,惊醒梦中人。
“对不起苏老师,真的对不起,我、我没想到阳光会...”刚刚还娇媚补妆的女子迅即跑来,双手不知所措地乱摆。
苏羽歌的设计作品在业内数一数二,欲来做模特的更是络绎不绝,今天所有培训学员无一不是为苏羽歌新作品的模特而来,她可不想捅了篓子。
看着像沾了蜘蛛网的屏幕,苏羽歌只轻叹一声。七年,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女孩。
收了手机,她看了眼女生的名牌,露出舞台上的职业笑容:“姜璐璐?名字挺好听的,你台步很稳,但是表情得练练。”
说罢,她替女孩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转身走开,只留下姜璐璐崇拜的星星眼。这副名为友善的面具,她一向戴地很熟练。
“走了,这是今天通过的名单。”路过墨北时,苏羽歌胳膊一扬,甩下一张纸,倏尔又补充:“还有,有关活动方的事,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墨北被她凌冽的眼吓地不寒而栗,只得抱着名单狂点头,欲哭无泪,苍天,难道中年人就不需要关爱了吗...
旋转门处的白墙挂着杭城地图,大小街道事无巨细,上面布满了红色圆珠笔的印记。苏羽歌从包里摸出笔,在左上角画上一个叉,至此,地图的三分之二已被笔记模糊。
她浅笑,或许自己本就不该对这最后一座城怀有希望,毕竟她的罪过,还无处偿还。
然而就在她欲将地图撕下的刹那,有微风自她耳廓飘过,回荡在梦境数年的名字,被一个稚嫩的声音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