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养好,惊华的修养就不那么好了。
惊华正伸出手准备将这位仁兄丢出去,见沈珏抬头不轻不重地瞧了她一眼,紫衣玉冠,眉眼清冷,她忽的想起叶寒说的风雅二字,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用脚轻轻踹了这位传说中的沈珏师兄,见他不为所动,又加重了力道,狠狠踹了下去。
男子终是怒目,瞧向惊华,惊华打了个哈欠,缓慢而又嚣张地说道:“我瞧你似乎不大适合这位置,定是这位置让你不大舒爽,不如腾出这位置送与我,如何?”
男子瞪着惊华,气出声,刚想骂道“你算几根葱”却发现这人白衣金线,龙纹玉簪。
等等...
白衣金线,龙纹玉簪,这副模样的,大楚约莫只有两人。
一是昭德皇后爱女,惊华公主,这位公主好男装,据说自小饱读兵书,力大无穷,一身的好功夫,不过么,力大无穷...眼下这位玉面俏容,俊美不似人间男儿,怎么也与这力大无穷搭得上,那么另一位便是当今贵妃之子,惊辙殿下,贵妃之姿不同凡人,那么惊辙殿下也必定是龙章凤姿,长得这副模样也自然对的上。
他一想通,立时拱了拱手道:“竟未想是惊辙殿下,倒是草民不识泰山,这座次,确然,确然不大适合草民,草民这就告辞,告辞。”
话一落便极迅速地,灰溜溜地离去。
惊华未曾想,这位愚兄居然将她认作惊辙,她托腮,想了想,这样也好,向来她同惊辙便不大对付,这桩子锅让他背着,自己心里倒是舒爽了很。
她坐下,瞧着眼前的桌几上,点心三碟,都是精致的花样,茶一壶,酒一壶,折得极妙的桃花插在白玉瓷瓶中,生动得很。
惊华确实有些饿了,捻起块点心便往嘴里丢,侧着头,托着腮细细打量自家的丞相。
沈珏倒是半分尴尬都未曾有,端坐的姿态连落下的碎花都不曾惊扰,惊华原先倒是觉得白衣卿相,那才是文人的风流,现下自家心动的人一身华服,侧脸的线条里带着些梳理与默然,却生动得如画一般,还真的是,好风姿。
好到她忍不住含着些戏谑开口调戏道:“丞相的病可好了?”她边说边抽出白瓷瓶里的桃花枝把玩。
沈珏瞧了她一眼,二人目光对视,惊华瞧他眼中有万千桃花水,却又瞬间冷冷清清。
“不过是风寒,早就好净了,劳殿下惦记。”
极好听的如冷泉般的声音里听不出半丝情绪,温温沉沉。
惊华往他身前凑近了些,桃花枝拨开他两鬓垂落的发丝,声线里溢出了丝笑意,懒懒的哑哑的勾的人心痒:“那日后的早朝,本殿的丞相可是不再缺席?”
沈珏的侧颜里瞧不出什么喜怒,任由桃花拨弄,只垂了眉道:“自是不会,前些时日,珏之所为,委实不当”
惊华目光灼灼,沈珏未觉察什么,一旁偷偷打量二人的文人,倒是心里一骇,未曾想,惊辙殿下,竟…竟…竟好男风….这眼神…这柔情肆意…实在是,荒唐…
文人捂着脸,又掰开手,一副极为难为情的模样,惊华却浑然不知,只是盯着沈珏,心里盘算着如何更讨他欢心。
幸而,这番荒唐的场面持续得不久,慎王挺着肚子,一副富态的模样,道是喜滋滋走到中央的石地上,拱着手说了许些场面话:“本王有幸,同诸位俊才在这踏雪林、碎玉溪共赏花事,共品美酒,实是本王之幸,而能得惊辙殿下、沈丞相、怀之公子莅临,可是荣幸之至,除此之外,思家思不离姑娘更是为了这流觞曲水宴千里献曲。”
这话一落,在座哗然,都道慎王好大的面子,惊辙、沈相也就罢了,单这怀之先生,深居简出,不见首尾,竟能露面,可是不简单,却未曾想,思家这样近二十年避世的家族竟然也…
思家是自开朝起便存在的世家,百年前以盐商起家,后入仕为官,祖上更是官至宰相,更有三代为后的历史,可谓荣宠万千。
但二十年前,却不知为何,大将军思扬离奇失踪,而思家一家更是自此避世,这般大的家族一夕之间更似乎是不问世事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直至这些年,才传来消息说,思家大小姐思不离在燕月露面。
却不想竟然能在此地有如此收获。
众人很震惊,惊华自然也很震惊。
这种震惊不是来源于思不离,而是这宴席,竟然如此的,高手如云。
她托着腮,觉得很是有趣,环顾了四周,谢怀之的身侧是位挺拔端方的男子,这男子浓眉深目,眼光极为有神,惊华同谢怀之相交多年,却从未见过这位男子;而惊辙身旁的…
就更有趣了。
惊辙身旁是两位长相极为普通,极为寻常的男子,两人皆坐在惊辙身旁,一青衣,一蓝衣。论相貌实在是不足为外人所道。
但这两人喝茶的方式极为有趣,桃花碾碎,置于杯底,茶水倾泄,不多久,又将茶水倒出,又覆上新茶,来回三次,最终,一饮而尽。
这不是寻常人的饮茶方式,至少,这不是大楚的饮茶习惯。
就在惊华思索之时,溪水潺潺流淌,自上游一艘小舟缓缓飘至,舟上女子白衣雪裳,半尘不染,箫声渐渐响起,悠扬深远,如风似雾,随之而至。
曲子着实有些哀婉,就好似这踏雪林明明盛放着繁花,在这箫声之下,繁花落尽,水枯石寒,人生寄寄,不过花落逐流水,水枯自成泥。
人确实也是,美人,虽说面纱遮面,却远远遮不住这一身窈窕的身段,素手纤纤,眸中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一眼望去,似乎是人间哀愁,撩拨心弦。
小舟、美人、箫声。
在场一片寂静,似乎是沉醉在这箫声之中,沈珏却见惊华目光漂移,在思家大小姐以及惊辙身旁不断流转,约莫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
沈珏指尖抚在酒杯之上,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