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沈博士这失魂状态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下午,从何时开始?从御史台的人强行端走了往生阁的几幅尸骨开始。骨架子向来是沈博士的命根子,现在谁也不敢去冒然与这时候的沈博士搭话,怕被烧得体无完肤。
不过与其他人态度不同的,却是本该最为恼怒的唐大理唐玄伊。此时他手上正握着一卷大理寺人员纪要,没见半点焦躁,冷静得出奇。待最后一页看完,他轻声问道:“人都走了吗?”
王君平与秦卫羽交换了下视线,一同又朝门口瞄了一眼,确见无人,便回了唐玄伊。
王君平上前问道:“大理,咱们真的要封卷吗?”
“封卷。”唐玄伊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二字。
王君平失落地缩了回去。
但紧接着,唐玄伊又追加了一句:“从现在开始,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旅商失踪案上。”
在场几人神色微凝,对了,他们起初要调查的不正是旅商失踪案吗?如今险些将最开始最重要的那起案件抛诸脑后。
“可大理,道林这唯一的目击证人已死,如何还能得知旅商下落?”王君平愁眉不展。
“线索不会自己送上门。”唐玄伊的语气颇为隐晦,合上册子,拂袖离开。
念七好不容易晃回了神,一抬眼就看到那紫袍之人从自己身上垮了过去,她也跟着坐起身,“线索不会自己送上门”她复语,眸子一转,似有所悟,起身拍了下王君平的肩膀,跨着大步跟着唐玄伊走了。秦卫羽冥思片刻,亦是微微一笑。
“呵,果然”秦卫羽笑着甩袍前行,可才三步,下摆就被王君平一把抓住。
“一个个都说的那么不清不楚,秦少卿,你倒是给我解释下呀!”
秦卫羽白了一眼,拍掉王君平不依不饶的手。
“亲爱的王少卿,没看到大理去的方向吗?”
“方向?!”王君平张望了一下,“地牢?”
“皇上旨意只是封地窖案,但却勒令尽快侦破旅商案。你想,道林既然对目击之事耿耿于怀,说明旅商案说不定可以发现至关重要的线索,这一次,我们要反向调查了。”秦卫羽很有深意地笑了一下,“王少卿,咱们,也要开工了!”
不久后,秦卫羽与王君平一同赶来,一一盘问道林道宣牢房临近的几名犯人及牢头。
秦卫羽问到道林死的当晚有什么异常时,一名犯人说道:“当时我在睡觉,没听到特别的动静,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好像听到了很轻微的哭泣声。不过,您也知道的,在地牢里,尤其还是大理寺的地牢里,有哭声应该很寻常。”
秦卫羽环视了下附近牢房,几乎没有犯人,于是直奔主题问了一句:“昨天夜里有人哭了吗?”
几名犯人面面相觑,一水儿摇头。
与道林牢房相邻的另一位犯人说道:“少卿,您不用问了,哭的人铁定是死的那个小娃子儿,声音细的不得了,还砸了几下墙,烦的我他娘的差点就冲出去揍他一顿!”
一群犯人哄笑起来。
秦卫羽挑眉,其他人这才沉寂下来。
没有杀手,没有恶牢头,什么特别的事也没发生。
随后,秦卫羽在簿子上写道:道林夜半哭声,有砸墙行为。
另一面,王君平正在审问当夜当值的几名牢房看守。
“昨天夜里我们都是按照正常规定进行定时巡视,晚上驻守牢房一共五人,中途换过一次班,一共十人。十人都从道林道宣牢房前经过过,期间道林与道宣并无不妥。”牢头说道,也有些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前所未有。”
“十个人?”王君平也有些苦恼了,嫌疑对象实在太过分散,再加上道林死于自缢,所以很难判断是在谁那里出现了什么事情,“最后一次巡视是什么时辰?”
牢头回答:“回少卿的话,是酉时刚过,那时候尚没事,但酉时二刻,大理赶来时,两名犯人已经”牢头叹了声气。
“也就是说,两人都是在酉时到酉时二刻之间自尽的。”王君平深思,随后落笔写在了簿子上,“把巡视牢房的十个人的名簿拿给我吧。”
“是,少卿!”牢头接令离开。
王君平看着证词,又仰眸看向身侧也在思索的秦卫羽,秦卫羽摇摇头,又将视线落在了道林的牢房里。
唐玄伊正在勘察道林牢房现场,往生阁都被搬空的念七,自然也在牢房里辅助唐玄伊,但与过去玩心甚重不同,今日的念七显得慎重十足。
唐玄伊站在门口环顾眼前的每一个地方,视线落在单独为牢房建立的梁上时,眸底不由暗淡一分,似乎一抬眼就能看到道林悬挂在梁上的身影。
道林离开审讯室时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浮现眼前。
突然想起了之前在抓捕道林时,道林说过的一句话:“明刀易挡,暗箭难防。”
道林真的会选择畏罪自杀吗?不,他决然不信。
当道林听到道宣的刑罚后,明显动摇了。一个拼了命想让自己弟弟活下去的人,绝不可能带着弟弟一同自杀。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想到道林会如此矛盾,因为按常理,道林说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他所见的另一起案件的线索,只要说出来,就可以替自己的弟弟减刑,没有任何隐瞒的理由。可以让他艰难至此的,必是因为他想要说出来的东西与他弟弟的性命同样重要。
唐玄伊缓步走入牢房,静默看向牢房的每一处。
草席被掀开,被褥没有打开过的痕迹,案几以掀翻的“姿势”被放在了中间,上面还留着道林的脚印,应该是道林自缢时曾踩过的地方。
唐玄伊半蹲身,掀开了地上的草席,看到了一处被抠破的地方。他用手摸了一下,又看向其他位置。
他记得,之前交代过要将纸笔留给道林,方便他坦白关于旅店的事。那么纸笔又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