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佳节,时值明媚春光。
“祭墓者于祭毕,不急于归程的,则就轻车骏马,箫鼓画船。”坐在马背上的姜诩与世子闲来无事,姜诩便兴起和他聊了些清明风俗。
世子扶苏在亚父姜诩前,异常乖顺,竖耳倾听,也不打断。
“燕京京城外,年年每逢于此,例有三节胜会,倾城士女如痴如狂,城外城内四条护城河,永定、潮白、北运、拒马。都停满了画船歌坊。”世子御马在城外的永定桥上淡淡说道,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白马义从。
难得见世子有所雅致,北梁王也刻意放慢了行进的步伐。
冠军将军薛流儿驾马到世子旁,三分邋遢七分秀气模样的薛流儿啧啧感慨:“咱们北地的女子,靓妆藻野,都换上了炫服,让人縟川呀。”
年近三十,相貌正气的怀远大将军李靖丝毫没有想卖给同僚面子嗤笑:“江流儿,瞧你那一副邋遢样,有本事真去这永定河下的游船歌坊里捞个秀气娘们,不准提这北梁铁骑的身份,甭在哪瞎嚷嚷,文绉绉的。”
薛流儿听完不乐意了,回道:“呵,我说李药师,你单光棍三十年有了吧,曾碰到那个吴娘子的纤手?陷阵军里的那校尉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跟我说了。”
他把玩自己的鬓发,卷起卷舒,调侃身边的披着黑甲的李药师。
“那我总也是有人喜欢的?你有吗?”李药师趾高气昂,半分不给薛流儿情面。
世子徐扶苏饶有兴趣的在一边观望两位将军的“口枪舌战”。
不多时,又见上百的人熙熙攘攘的从城中各地出来,有的出野祭祀,提着红烛,也有铺设茵席,陈列酒肴。络绎而至,好不热闹。
有城中百姓游河见到了北梁王,驶船路过桥边时,都向桥上的梁王多说那么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话,北梁王徐芝豹见此都点头笑颜。偶然行过的富家官员,在远处便躬身作揖。
见世子已经将头转回,北梁王大手一挥,原本还在互相讨教乡里学问的两位将军立即收敛,恢复成正经模样,一手握住剑柄,控辔前行。
为首领头的北梁王出城一刻,大喊一声:“驾!”
牵一发而动全身,身后整齐以待的军阵,一瞬间随北梁王而动。
北梁王率骑直奔幽州境内大屿山,山前山后,有座宝莲寺。
大屿山宝莲寺,寺内供有诸多活佛金像,闻名幽州,香火延承千余年,放眼整座骊阳天下,除去南方的少林寺,再无能与其相较的佛门胜地。
人常言谚语:“少林称南,宝莲盖北”。
众将兵马停在大屿山下,驻足山下,抬头望便可隐约见到山上寺庙烟雾缥缈,无形中有恢弘庄严的气象。虽说清明,应该是寻常百姓求佛还愿的好日子。但因北梁王往年每至清明,都会按例来此,祭祖祈福。
久而久之,大屿山周边就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在清明之际,大屿山并不向其他香客开放。一方面是敬于北梁王,骊阳一统,朝廷并未对这座中原江湖洗牌。放过了大大小小势力,就其对立寺千年的宝莲寺都尊敬有加。另一面加上北梁王自从入主幽州,成为坐拥六州的骊阳头子号异姓王后,并未亏待过宝莲寺,每年都是庙中香火的功德箱里八成都是出于京城玲珑山。
山上闲是无香客,山下群僧迎梁王。
宝莲寺里负责迎接北梁王的,是庙里一位老和尚。徐扶苏站在自家父亲身后,仔细打量着正与父亲徐芝豹闲聊的老和尚,老和尚徐扶苏幼年是见过的,但印象并不深刻。长大成少年的徐扶苏,此刻站在他的身后,愈发觉得老和尚慈眉善目。
老和尚见到北梁王,没有像寺庙里其他僧侣般显得拘束,仿佛是与多年未曾见面的好友寒虚问暖,笑颜常开。
北梁王徐芝豹对于老和尚的态度习以为常,说不上热络,却也是尊敬有加。
百八白马义从驻守山门,北梁王携子徐扶苏与姜诩等人登山。老和尚在北梁王耳边低语了几句,见北梁王笑容满面,朝老和尚轻轻颔首,转身对徐扶苏说道:“扶苏,父亲先带着你叔叔他们先行上山。”
徐扶苏正当疑惑时,不待他询问,老和尚也脱离了众人来到他的身边。此刻,徐扶苏才领会,双手合掌,弯腰虔诚道:“徐扶苏,见过主持。”
身披红袈裟,内里黄衣的老和尚拖住徐扶苏的手,轻声道:“世子殿下,不必过于遵循佛门礼节,心到即可。”
老和尚凑近了些打量徐扶苏,笑吟吟道:“方才贫僧第一眼见到世子,就察觉到了世子身上的紫气东来,有些许猜测。按耐不住好奇心,想来询问北梁王,梁王让老衲亲自来问。”
徐扶苏知道面前的老和尚并无恶意,再言前者已经和北梁王说过此事,其实也是在告诉世子他,北梁王足够信任老和尚。徐扶苏嘴角微翘,回道:“主持说的不错,小子体内的确有道门的压胜物‘紫气东来’。”
“那老衲再多唠叨一句,世子殿下是否已经修的道门筑基境?”
“不久前筑基。”徐扶苏看向老和尚,“不知主持为何这般询问?”
老和尚转动手心里的佛珠,似有所思,预先买了一个关子给北梁世子。说道:“世子不妨先随老衲登入宝殿。”
衣冠素整的徐扶苏来到宝莲寺前,一座石碑上刻有“菩提圣莲”,从老和尚那里得知此行要到宝莲寺的海会灵塔。
他站在寺前环顾四周,极目远眺了位于宝莲寺左前方山峰,山体形似僧人敲击木鱼,而山顶高耸处,一尊青铜所制的释迦牟尼大佛佛像,宝像庄严,慈眉善目,莲眼低垂,一手施无畏印,佛心朝北,另一手与愿印轻放于腹前,静坐莲台。
徐扶苏若有所感,不自觉的闭目,松弛身心,眉目中的紫痕渗出一丝血液,在眉心传递来的阵阵撕裂的疼痛后,意识里徐扶苏看到一股浩渺虔诚的佛息在周围奔涌,点点滴滴汇入到青铜大佛里。
恍然间,大佛睁开金眸,盯着徐扶苏。就在徐扶苏接触到大佛的金眸时,一道强劲的吸力紧紧抓住他的视线。
“叱!”一道雷霆怒吼响起,外来的强劲气机将大佛与徐扶苏的牵引打断。
惊醒过来的徐扶苏如同大赦,劫后余生的他回忆起刚刚脑海里冒出的可怕念头,皈依佛门!也感到阵阵后怕,他堂堂好男儿,要是连女人都没碰过就当了和尚。徐家岂不是无后?
徐扶苏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站在身侧的老和尚,试问道:“方才是主持的佛音,让扶苏得以解困?”
“世子与佛门有缘,乃是修佛的好苗子。可世子终究是世子,还是北梁王的独苗。老衲可不敢擅自让世子皈依了佛门。若真如此,老衲的天灵盖怕是要被北梁王掀开。”老和尚苦笑摇头,又继续言:“哪怕是世子得到了‘紫气东来’,有道门福缘,恐怕北梁王也不会让你去当道士的。”
“世子乃红尘中人,心不在佛门,也不在道。”老和尚惋惜叹道。
徐扶苏了然点头:“无论扶苏与佛门有缘无缘,还是要谢过主持方丈。”
“老衲我法号名为释了。世子可直接这般称呼即可。”老和尚与徐扶苏说完,便在前头引路,带着徐扶苏步入寺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