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散了堂,四个把总结伴往外面走,杜福波阴阳怪气的感慨,“一口一个杀杀杀,他还真拿他自己当戚大帅呢!我说,几位,这不能再忍了吧?”
“不忍怎么办?”宋汝良嗤笑一声,“论官衔,那是咱们的上司。论后台,人家是刘总兵、江总兵的亲信。论情,人家给了你选择的余地,不喜欢可以走啊!论理,那私逃本来就不对,战场上逃兵还不是论斩吗?人家于情于理,都是稳占上风。拼官位,拼后台,你样样都玩儿不过人家。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认命吧!老杜!反正啊,只要他不是直接弄到我头上,我是不打算跟他对着干的。”
宋汝良一向如此,杜福波本来也对他不抱希望。转头去看陆鼎、唐望,却发现两人早就快走几步,跟他离得远远的。
“你们就逆来顺受吧!”杜福波恨恨地喊道,“你们这样,早晚让姓陈的一个个给你们整死!”
陆鼎听到身后的声音,搔搔耳朵,眼角余光似是不经意地朝着右前方的一个角落瞥了一眼,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白痴!
他在心中暗想,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一些。
…
署衙后院,陈涛散堂之后就回了这里。
大难不死却还不知道后福在哪儿的王行见他走进来,便连忙上前服侍他除下官服,换上一身便装。屋子里点着火盆,烧得够热,即便是数九寒天,却依旧觉得温暖。
换好了衣服,他径自去了书房,王致已经在此等候他了。
“王经历,久等了。”陈涛客气的对着王致拱拱手,王致没有表示,陈涛也不在意,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来。
王行小跑着过来给陈涛倒茶,而后便往陈涛身后一站,像是没看到王行一般。
他们兄弟一直都闹着别扭,陈涛懒得干涉人家的家事,便只装作没看到。
王致显然也对此早已习惯,坐下来,便只当屋中只有他和陈涛两人,他眉头微皱着,对王致说道:“大人,这头一步,咱们虽然算是走出去了。但以下官对几位把总的了解,他们怕是并不会这么容易的接受您制定的规则。即便现在并未见到任何的反抗,但那大概也仅仅是因为他们对您还不熟悉。而且,制度初颁,并未伤及根本,他们应当是还在观望。所以,任重而道远,大人的麻烦,怕是还在后头呢!”
陈涛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王致这短暂的几天之中,也算是对陈涛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知道他此时虽然点头,但心中其实应该是并不太赞同自己的话的。
王致琢磨了片刻,还是决定劝上一劝,“大人,请恕下官直言。之前您要求下官草拟连坐法文案的时候,下官就提醒过您了。严刑峻法在某些时候的的确确是有很大作用的,但应当并不包括现在。如今这个时候,正是该凝聚所有能够凝聚的力量,想方设法拉拢消化的时候。而绝非是像您命令之中所说的那般,动不动就杀。叆阳堡内驻军本来就不足,如若再因此而大幅减员,甚至是激起兵变,那可就糟糕了!”
“王经历此言差矣。”陈涛见他又绕回这个本来应该已经过去的问题上,苦笑一声,却不得不跟他解释道,“设若我并不给他们选择的机会,严刑峻法高压之下,是极有可能发生您说的那种情况的。但我这不是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吗?如此一来,只要他不跑,我自然是谁都不想杀的。”
王致退让半步,“好,就算不激起兵变。可若是因为选择而造成大部减员,那又如何处理?驻军不足,又要到哪里去充实?”
“王经历,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商量的事情!”陈涛说着,递出一张纸去,“你现在帮我草拟一个招兵告示,大略的要求,我已经写在这里了。你只要帮我整合一下,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增补的地方。”
王致不明所以,接过纸来一看,顿时惊愕,“大人,您这……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的确,除了王致自己,怕是所有人看到这页纸上的内容,都会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
此时的辽东,最缺乏的就是兵源。不惜从临近省份大批量的募集士兵、抽调军官填补空额,打仗的时候,甚至都出现了以兵源换取官位的做法。就现在的状况而言,只要是个青年男子,就已经是上等的兵源,哪里还轮得到挑挑拣拣?
可王致的纸上却明确的列着他招兵的要求,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在王致眼中,简直就是苛刻!
陈涛却是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道:“照我这上面写的去润色就是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让你润色,是为保证语句平实通顺,读出去百姓都听得懂。绝非是让你把我提的要求都润色掉!这些规则,有一条算一条,一条不满足,就不能在我的麾下当兵!”
王致表情冷肃,对陈涛说道:“设若如此,那下官觉得,大人怕是很快就会沦为整个叆阳的笑柄!”
“哦?此话怎讲?”陈涛问道。
王致回答说:“如此严苛的条件,如此危险的工作,若不是傻子,哪会有人来当兵?在叆阳当兵是要命的活儿,条件低些尚且招不到人,又更何况,您这……唉……大人,您若真的不想做,下官又不会逼您……”
“王经历,您误会了。”陈涛说道,“我并非是脑袋烧坏了,也绝非食言而肥。不过,这件事情,我暂时还不想跟你多做解释,你只需要帮我把告示拟定好,不出十日,我便给你一个交代。”
王致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那纸上的内容直摇头。
突然,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惊得几人纷纷朝门口看去。只见靳一川气冲冲进来,对着陈涛便说道:“大人,那杜福波也太不像话!整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您的坏话!这样的人,可是留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