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一连串的话,安秀锦便知道娘亲这心里是在意爹爹的。
不然,这话里话外的,怎的只见深深的闺怨,却未曾听到谩骂之言。
就是因为在意爹爹,所以才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好叫众人听到了,劝着点爹爹,让爹爹前来说说好话,哄哄她。
只是,爹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安秀锦始终看不懂,她这个与旁的男人不同的爹爹。
要说爹爹沉湎淫欲,可前世爹爹的后院之中,一直也就只有秋霜玉一人。
但若说爹爹十分心属秋霜玉,似乎又有些牵强了。
她记得,当年她被接回京师的时候,爹爹也没有改邪归正的样子。
虽说没再闹出什么外室的事情,但还是如娘亲在时一般,整日不在家。
即便在家,也甚少去秋霜玉的院子,多是抱着话本子和戏本子。
甚至在秋霜玉救驾有功,被册封为县主之后,爹爹也还是对他冷冷淡淡。
可见爹爹对秋霜玉,也并不是那么看重。
本来她只是想护着娘亲,别被秋霜玉再伤性命。
但见娘亲这般,她又心疼娘亲对爹爹的一腔情意。
若是爹爹心里没有秋霜玉,那帮娘亲与爹爹增加感情,似乎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事若真要实行起来,怕是要安修儒那个臭小子配合一二!
安秀锦突然才想起来,今天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得也没见这个皮猴?
想起比山猴还能上蹿下跳的胞弟,安秀锦心中委实难受!
弟弟是安家唯一的孙子,按理说应极得祖父的疼爱。
可因着祖父为了知府的位置汲汲营营,自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教养弟弟。
正因为是唯一的娇孙,娘亲与府中众人,皆是极为溺爱,这才养成了无法无天无规矩的性子!
不然,才八岁的孩子,如何胆大到天黑也不知归家!
后来祖父腾出手来,想要亲自教授弟弟时,可弟弟已然定性。
再有秋霜玉从旁作怪,祖父自是越来越不喜弟弟,反倒对书呆子安修志极为偏疼。
只是这一世,祖父怕是要失望了!
她绝不会让秋霜玉有怀上安修志的可能,一丁点都不行!
“春惢,今日你可见到少爷了?”
春惢略作回忆,才答道:“没有!”
这个没套笼头的马,又是去哪里疯野了!
“你去缀慕院看看少爷在不在!若是不在的话,你带着两个护院,去后院西北墙角的狗洞守着。”
春惢领命而去。
安秀锦这才带着夏蕙朝屋里走去。
此时,沈氏坐在罗汉床边,床边立着一盏月白色纱灯,幽冷的灯光将她照得面若白纸,失魂憔悴。
她身边坐着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身穿牡丹色撒金薄棉对襟褙子,底下是松花色四季平安马面裙。
头挽燕尾圆髻,斜插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耳边是拇指头大小的南珠耳坠,手上带着好几个宝石戒指,手腕也套着成色甚佳的玉镯,端的是满身贵气。
只是颧骨有些高,眉宇间透着一丝丝刚强和傲气,看着不免给人一种苛薄的印象。
“大妹妹,你这是何苦来!自古以来,这男人就没有几个好东西!哪个不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一天到晚只寻思着些沾花惹草的事情。”
“我们这些做正妻的,若每次都这般肝肠寸断,岂不伤身!到那时候,没的便宜外面那些歪门邪意的小淫妇。”
这声音的爽利劲,一听便知是二舅母的。
今日的事情闹得那样大,自是瞒不过前来吃喜酒的几个舅舅、舅母。
听到二舅母在说“正妻”二字时,似乎有意声音高了一些,安秀锦心中略微舒朗。
有舅母们开解着娘亲,她也就少费点口舌。
毕竟她这个做女儿的,劝自家娘亲给自家爹爹纳妾,确实有些荒诞。
守在右次间门口的婢子,见安秀锦来了,刚要行礼问安,却被安秀锦制止了。
与此同时,屋里又传来一个温缓柔和的声音。
“二嫂嫂说的是!凡事再大,都大不过自己的身子重要!我与二嫂嫂就怕你想不开,这才特地留下陪你!也免得你一时糊涂,让外面那霸道的狐媚子钻了空子!”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身量略显纤细,眉眼温婉俏丽的女人。
“可不是!你如今哭着喊着要回娘家,二嫂嫂只问你一句,你回娘家做什么?!是想让年迈的父亲、母亲为你出头?”
“若是这样,你大可不必回家闹腾两个老人!两个老人家也经不住你这么三天五头的折腾。”
“虽然大哥和大嫂嫂回武定了,但你二哥和三哥仍在!你若是想要与大妹夫和离,或是你想休夫,就只管与二嫂嫂我说便是!”
樊氏这话便将沈氏给问倒了!
她没想过和离,更别提休夫了!
见沈氏痴痴傻傻的样子,樊氏心中自是有了底,这话便说得愈加不留情面。
“你既不想和离,又不想休夫,可见心里是有别的盘算了。既是如此,你也别藏着掖着。”
“这里都是一家人,不防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究竟想怎样?或者说,你容忍大妹夫的底线在哪?你说个亮堂话,我和你三嫂嫂心里也有个底!”
“什么我想怎样?”
沈氏有些茫然无措。
樊氏是个急性子的,又是惯厌嫌面团性子的人,心中难免气恼。
“我的个老天爷啊!我瞧着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既是如此,我们还留在这里作甚!还不如学着大嫂嫂,装聋作哑,直接回武定的好!也免得日后落个多管闲事,搬弄是非的名声!”
二舅母的脾气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火爆,不过话却句句在理。
正想着,又传来小舅母的声音。
“二嫂嫂莫要着急,让大妹妹先缓缓,这会只怕是哭得脑子都糊涂了!”
“且让她先歇一晚上,也看看安家老爷怎么处置大妹夫。或许,安家老爷心中早有定夺,无需你我杞人忧天!”
听着小舅母的话,安秀锦自是明白,小舅母在想些什么。
她是怕二舅母将娘逼急了,真与爹爹和离,到时候会影响小舅舅参选盐商一事。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安秀锦也不怨小舅母。
再者,她以前经常与娘亲回娘家小住的时候,小舅母对她甚是和善。
“大妹妹,二嫂嫂就是这么个暴脾气,你可千万要担当着些。”
闽氏见樊氏还想说话,忙又道:“今日新媳妇刚进门,明日只怕还有的忙!二嫂嫂,你我还是莫要再叨扰大妹妹了!”
樊氏重重地叹出一口浊气,“大妹妹,你好好想想,别一出事就哭啊闹的,竟做一些无用之功。”
片刻,春染便送樊氏和闽氏走了出来。
安秀锦躲到了西侧间,待两位舅母离开后,才走了出来。
坐在正厅的罗汉床上,想了想,终还是没进东侧间,而是让春染将曹妈妈叫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婢女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
安秀锦心尖一颤,“何事这般慌乱?”
那婢子忙答道:“之前那个落水少年,不知怎的,突然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