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莲年九月,何府。
初冬之日,明宣镇出奇的冷,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三四日才算停,何府中被一片雪白覆盖,不少下人趁着雪刚停连忙打扫,上上下下忙成一片,好不热闹。
只有何府偏院中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在扫雪,破了窗户纸的破烂房屋内传来一声声尖锐的奚落声。
“哎呦喂!还赖在床上不起来?真当你还是咱们何府的嫡小姐不成?病恹恹的狐媚子样,做给谁看?”
床上的人嘴唇冻得发紫,她歪过头看向穿着水蓝袄粉色裙的丫鬟环翠,撑着身子坐起来:“你把我被子里面的棉花掏了去,为自己做了一件小袄,可是好看的紧?”
环翠冷哼一声,并不心虚,她爱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衣裳道:“小姐说笑了,环翠身体虚弱,比不上小姐那么耐冻,自然得对自己好一些!”
闻言,床上的何映文冷笑一声。
耐冻?
她哪里是耐冻,分明是冻死了,又活了过来。
只是她的身份也由现代的杀手,变成了古代的苦命小姐。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何映文,是何府的嫡小姐,只不过几年前自己亲生母亲单微去世,这个何府由二夫人刘荣接管。
刘荣这个人尖酸刻薄,见钱眼开,是个典型的后妈人设,何映文这种没什么手段的深闺女子落到她的手中当然吃亏。
刘荣当家只有小半年,何映文就被赶到了偏院住,连丫鬟环翠也敢把自己当做主子,竟然敢偷了何映文被子中的棉花。
何映文在前几日得了病症,又没有药吃,再加上环翠掏薄了她的棉被,扛不住寒冷,不过两日就死了。
现如今这个害死人的奴才不但没有一丝愧疚,还这样趾高气昂,真是让人心寒恶心。
想起这个奴才曾经还是单微手下的大丫鬟,何映文更是觉得反感,记忆中的单微温柔大方,对下人更是厚待,环翠不报恩也就算了,还和刘荣她们伙同,将何映文害死,只怕是良心被狗吃了。
听到环翠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她厌恶的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现如今她身体太弱容易被欺负,不是算账的好时机,能忍则忍。
她穿好衣服站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开口道:“给我拿件披风来,我要出去。”
环翠暗自冷哼,都病成这样了,还想到哪里去?外面天寒地冻,也不怕死在半路!?
她不屑的扫了一眼何映文,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最破的披风来递给何映文:“小姐,这件就是了。”
何映文看到披风上面大小的破洞,不动声色的接过来,她冷冷一笑,语气森寒,眼眸中犹如有千万刀剑飞来,让人不寒而栗,环翠被这眼神看的一愣,只觉得自己后背一凉。
“今天是我母亲忌日,你也算是受过我母亲的恩德,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我…”
环翠明显是愣了神,怎么也想不到往常不善言辞的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想到之前大夫人对她的百般好处,脸颊忽的一红,紧接着苍白起来。
何映文撇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将手中的披风穿在身上,出了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何家宗祠走去。
宗祠位置偏远,何映文拖着她病恹恹的身子走走停停,许久才走到地方,宗祠外也有几个下人打扫,见到瘦弱得不成样子的何映文纷纷摇头,胡乱打扫了几下便离开了。
“早些年还好好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听说她和二夫人的女儿何映云生了一样的病,二小姐还好好的,大小姐就是一副快死了的模样,真是惨…”
“哎,别说了,快走吧。”
何映文听着那说话声慢慢走远,不觉得凄惨一笑。
何映云虽然得了和自己一样的风寒,但是被多人养尊处优的伺候着,不愁吃喝,虽说疾病未好,精神却也是好好的,哪像她这个样子。
她推门,只见宗祠中冷冷清清,正中间的案上立着诸多祖宗的排位,她母亲单微的也在其中。
单微忌日,却连个焚香的人都没有。
扒开许久没有人打开的炭盆,何映文将里面的炭火点着暖自己的身子。
何映文一笑,想起了自己那个爱面子的老爹何瑞,猜测这何瑞怕是因为不想被人说三道四,才会将单微的排位放在这宗祠中吧。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想起来今天是单微的忌日?
虽说自己只是穿越到这身体中的一缕孤魂,但是自己上一世的遭遇确实和这个小姐出奇的相似,现如今何府带给她的冰冷,对她们母女的冷漠,她同样可以感同身受。
只是上一世她心软,没有来得及收拾那些将她踩在脚底的人,到头来落得被人害死的下场。
这一世,她断不会再像上一世一样!
何映文手掌握紧,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暖了身子,她站起身,随手拿来案上放着的香,点上,对着单微的排位喃喃道:“说到底,你也算是个可怜人,你死了,情尽了,但却是用一生的心血养了一个白眼狼。”
单微刚刚去世不过一个星期,何瑞就将自己养在城里的小老婆接了回来。
何瑞怕是想做京官想疯了,当年是粘着单微来做何府的经济支撑,现在又赖上了富商刘家之女刘荣,怕是梦着有一天能像当年单微为他捐个芝麻小县官似的,靠着刘家的财产为自己的官道铺路。只是刘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勾引何瑞,也只是想让她们刘家入官场罢了。两个人各怀鬼胎,倒也是般配。
“只不过可怜了你的女儿何映文,爹爹不爱,后妈不疼的,多出来的妹妹何映云还总是排挤她,连丫鬟环翠都能欺负到她身上,再加上前些日子病了,没有药医治,前日刚去了。我虽生在这身子上,能撑两天,但是没有药吃,恐怕也是会难逃一死。”
话到了这里,何映文将燃着的香插入香炉中。
“呼噜~”
将近一天没吃饭,何映文早就饿了,见到一旁摆放着果盘,毫不客气的塞了块橘子到嘴里。
她继续说:“我身子虽弱,但是我会竭力的活着,好好收拾那群白眼狼,定然不会让你和你的女儿白白受这个委屈,也算是我借用你女儿身体的回礼吧。”
案上的香生出袅袅白烟,何映文双手合成塔状,冲着单微的排位恭敬的拜了拜,而后她站起身将桌子上供着的瓜果点心挑了好的,统统塞进自己的肚子里。
“想要买药,还是先有钱才行!”
何映文是个不好欺负的,现在吃饱喝足有精神折腾。
此时她大眼滴溜溜的转,想着怎么弄些钱来,正巧想着想着就看到盛着果子的盘子挺好。
“就你了!”
何映文贼兮兮一笑,扔了果盘上的点心,将那鎏金边的果盘子放在怀里,推门见周围不见人影,立刻从后门溜了出去。
就她这幅身子骨,只怕还没打脸刘荣,自己就又死了,当即最要紧的,当然就是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