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很丰盛，四菜一汤，吃得肖沉肚子撑了。就是餐桌氛围不好，一个个吃得十分斯文，弄得他也放不开，众人沉默得好像在完成任务一般，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仿若生冷的贡品。

想到这里肖沉打了个冷战，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一边默念着自学的妖魔鬼怪全是假之辟邪咒，一边也想明白了。这就是他被人骂时用得最多的词，也是别人口中他最缺少的，家教是吧。

原来如此！好像无端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肖沉忍不住笑了起来，令人发毛的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传得很远，于是又听见几句充满怒气的叫骂声，不用想就是碧云的。肖沉就更开心了。

做着怪异的舒展动作，回到了房间，肚子总算好受了一点。

把椅子移开，地板清出一块空地，用来做仪式的地点。

“夜行者”，顾名思义，就是在夜间行走的人。但哪有这么简单，夜里危险太多，没点实力出去不是找死么。

肖沉自嘲一笑，确实是找死。将准备好的材料全部拿出，在地上摆成一排。就九样，很多不知道具体作用，只当是作为媒介，沟通天地。

回想起老爷子口口相传的心决：“玄阴玄阴，阳煞褪尽；邪祟不染，鬼魅不侵。赤血为灵，接引幽冥……”背是不可能背下来的，还记得这么多肖沉都下了很多功夫，后来老爷子告诉他真相，他才搞懂，自己是浪费了多少时间啊。

其实口诀的前半段都是故弄玄虚，按老爷子不客气的说法，就是装神弄鬼。用一堆充满诡秘的神叨叨字眼，试图营造一种高深的疏离感，进而让看的人顶礼膜拜。但现在是二十二世纪了，科学才是第一生产力。

老爷子的话真是发人深省，肖沉也很想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深的感悟。总之，时代真的变了，就算是异人也经不住枪火大炮的洗礼。

这些看似专业的术语，其实就是一层锁，也可以看作是解谜，为的是将那些不符合要求的人剔除掉。要是没人指点，指不定练出什么岔子呢。

幸好肖沉有老爷子的指导，他才不会误入迷途。努力让心神平定，从抽屉里拿出小刀，忍着痛割破掌心，将温热的血液滴在杯子里，眼看着收集够了，才握拳压住伤口。

以手指作笔，无比熟练地在地面画出三个套叠在一起的圆，接着再在最里面的圆里画上一个规则的九边形，最后用一个阴阳鱼符号覆盖在整个图形上。

这一幅图形从小画到现在，肖沉比写自己名字还熟练。从包里取出九样材料，其实是些矿石花草，按顺时针摆在九边形的九个角上。然后在地面上蠕动着，这只是他懒得站起来，坐到了阴鱼眼上。

仪式已成，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老爷子也没说清楚，只是含糊地描述了那种感觉，就像一股凉气从脚心直冲天灵盖一般，摸得着的黑暗会将五感封印，之后遇见了什么，他不肯说下去了。

肖沉先是盘腿坐着，无比恭敬地将腰背挺直，不敢眨眼，如同一尊栩栩如生的泥雕一般。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柔和的灯光都开始变得刺眼起来，他早就腿麻了，软软地瘫坐着，双手撑地，摆在周身的材料没有一丝变化，让他怀疑是不是要把灯关上。

然后灯就灭了，借着窗口的微光，他看见一缕浓墨似的黑暗，从阳台的门缝间钻进来，侵略扩散，占领整个房间，将它变为黑暗的领域。

犹如有无数只触手在抚摸肌肤，阴冷的触感像是要渗透进血管里，把他冻成一块亘古的寒冰。

肖沉发着抖，干脆抱着身子缩成一团平躺下来。老爷子啊，以前你喊我添衣服那么勤，怎么不告诉我这时候要多穿点呢？

“不肖后辈！安敢如此无礼！？”突然一个声音从肖沉脑海里响起，吓得他赶紧爬起，瞪着眼睛在黑暗中努力寻找来源，嘴里还颤颤巍巍地发出疑问：“你……你是……谁？是……什么……东西？”

“混账！吾乃肖氏先祖族灵，感受血脉召唤而来，岂可容汝放肆！”他边说着肖沉就感觉身体没有知觉了，难道真的化作了一块坚冰？

“冤枉啊，祖先大人。是我有眼无珠，认不出你来……”肖沉头一次感觉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要说他的出场方式太怪了，谁认得出啊？

“哼！《晦元道书》导引图决吾已刻印于汝识海之中，切忌外传。”话音落下黑暗开始消退，随着最后一丝黑暗溜走，灯又亮了，房间里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与肖沉早上起床是一样。仪式的图案与材料完全消失不见，地板上空无一物。

除了肖沉，还像一座奇形怪状的冰雕一般，侧着身子缩脚抱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抽芽的枯树桩，生机慢慢回到他的身体。看来要一晚上才能“解冻”了，今晚他只能“睡”在地上。

幸好他的意识还在，还能思考，可以一览期待已久的“夜行者”之秘。

嗯？为什么他说的是什么道书？肖沉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这跟老爷子说的不一样啊。第一时间，他怀疑自己被耍了，不就是没认出他来么，至于坑我吗？

呃啊！这就是心肌梗塞的感觉吗？肖沉感受不到心脏在跳动，连血液都似乎被冻结了，整个人沉入一片不见微光的黑暗中，声音响起。

“沉儿，‘夜行者’的行级，称为‘蒙面人’。洗礼后，你将获得夜视的能力，并且大幅提升身体的敏捷和柔韧，还能短暂地借助黑暗的力量。总之，你要记住，黑暗不等于邪恶，希望你善于使用这种力量。”

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这也是他留在肖家传承中的话吗？是留给我的？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淌出一行泪水，然后便放心地昏厥过去。

从古至今，改变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他也总是根据自己的认知及理解来认识这个世界。一当见识到未曾见过的事物，谁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呢？

以前，肖沉一直自诩是个普通人，今夜之后，他就不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