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铮坐在玄剑山庄后山的悬崖边,目光遥望远方刚刚露出半个脑袋的太阳。
赤红的朝霞,将少年的身影拉的很长。他双手托腮,面无表情,唯有一双深思的眼眸,述说着他此刻的思绪悠长,宛如一位思考人生的哲人。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少年的脑海,每个问题对应一条字幕,成千上万的胡乱拼凑在一起,死死地挡住昨晚那不堪回首的记忆。
只可惜,昨晚那激烈又不堪的回忆犹如一头洪水猛兽,生生撕裂问题字幕组成的墙壁,血淋淋的呈现在步铮眼前。
事情应该从一个月前说起,那时他正跟随父亲在离玄剑山庄很远的地方。父亲是一名游侠,他从小就跟随父亲在江湖上东奔西走,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就在步铮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父亲突然告诉自己,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给他定下了一桩婚约。对方是个名门大族家的小姐,家境富裕。
两家约好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去完成婚约。
“小铮啊!爹爹没本事,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娶了玄剑山庄的大小姐,以后保证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步铮犹记得父亲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当时自己两眼冒精光没有留意。现在想来,那副眯眼贱笑的模样简直欠抽。
玄剑山庄庄主也是个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好汉子,十几年前随口定的婚约丝毫没忘。见步铮父子二人穷困潦倒,衣着破旧的跟要饭的似得也没有半点想要悔婚的意思。
“钱,老夫有的是,就是看大侄子顺眼,觉得咱爷俩投缘,这辈子一定是一家人。”玄剑山庄庄主如是说。他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浓眉阔口,一把胡须宛如钢针,高大的身体犹如铜浇铁铸一般。
他极为热情的拉着步铮的手,力道大到将少年胳膊都捏的发青,也半点不松。
步铮现在想来,老家伙当时可能是怕他跑了。
婚事操办的极为迅速,步铮父子俩到的那天整个山庄就炸了窝了。庄主夫人激动的都哭了,催促下人准备成亲的东西。但凡有人敢磨磨蹭蹭的,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同时嘴里还伴有层出不穷的骂人言辞,口水与眼泪齐飞,笑脸共怒容一色。形如泼妇,状若疯狗。
一切从简,三媒六聘全部省去,第二天就直接拜堂。
一群妇人围上来,将步铮那身酸臭的衣服全部扒掉。把人扔进热水桶里,人手一把刷子,死命地刷。
步铮被捞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红的跟一只煮熟的大虾。然后被套上新郎官的衣服,就有人领着去拜堂了。
直到这一刻,少年还在状况外,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就结婚了?白捡一个富家女?这也太草率了吧。
步铮的父亲跟玄剑山庄的庄主两个人坐在上位,接受了两人的礼拜。步铮的父亲不停的点头称好,老庄主铁塔一样的汉子在这一刻也有眼泪流出。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很正常,可唯独步铮总觉得有些诡异。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恐慌感迫使他四处观察,正常的婚礼环境,正常的两方父母,正常的祝贺宾客,一切好像没有什么不妥。
就在步铮满心疑惑的完成拜堂,目送新娘子走进洞房的时候。
一直神游在状况外的少年脑海突然灵光一闪,如果所有看见的都正常的话,那就只有这个新娘子可能有问题。
“一定要打听清楚。”步铮在心里暗道:
酒宴开场之后,宾主尽欢,步铮的父亲喝的满面红光。庄主拉着步铮到处敬酒,婚宴场面热闹至极。
几圈喝下来步铮摇晃着身子,醉眼朦胧。
“哈哈哈!姑爷喝醉了,把姑爷扶回洞房。”庄主大笑着让人将脚步踉跄的步铮带走。
两个玄剑山庄的子弟架着步铮离开了酒宴。
路上,步铮努力的捋直舌头问出了他忧心已久的问题。
“敢问二位兄台,这新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同样喝的醉熏熏的人,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我家小姐那可了不得,姑爷, 不是我跟你吹。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毫不夸张的讲,小姐那可真是响当当的汉...... ”
话没说完,另外一个人立马捂住他的嘴,冲步铮笑道:“姑爷,他喝多了,胡说八道,小姐怎么能是汉子,小姐是妹子。”
这一句话让步铮酒醒了一大半,“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我的娘啊!这得是个什么人啊!还妹子,这他娘是头熊吧。刚才拜堂的时候,我脑子一片混乱也没留意,新娘的身材好像确实有点魁伟。“
到了洞房门口,送步铮的两个人就遛了。
站在门前,汗流浃背的步铮来回踱步,正犹豫着自己是该不该进去。
思来想去,步铮决定还是先偷偷地看一眼。
就在他准备轻轻推开门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步铮觉得眼前好像是一堵墙,只是这堵墙上披着红色的嫁衣。他抬起头才看见对方的脸,新娘子自己已经把盖头揭了,满头金饰珠钗晃地步铮醉眼泛花,等他看清楚对面的脸后,少年顿时欲哭无泪了。
谁说这是个妹子了,这他娘不就是玄剑山庄庄主刮了胡子,穿个嫁衣吗?方方正正的脑袋,棱角刚硬的面部线条,一张放在男人身上方能称之为好汉的脸。如今,涂上胭脂,抹上腮红,简直让人看一眼都反胃。
“相公,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去?”
新娘子一开口,步铮脑袋里除了撞墙没有其他想法,这他娘声音都和庄主差不多,豪迈且洪亮。如果不是知道的话,但凡是个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个女人。
“相公快跟我进去。”
新娘子伸手去抓步铮,哪知新郎官一跳三丈,指着她大叫一声:“呔!何方妖孽,速速现形。”
新娘掩嘴娇笑,本该柔美至极的动作,放在这个雄壮的人身上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就像看玄剑山庄庄主腆着老脸学那女子做娇羞状,让人恶心至极。
“相公,不要闹了,快进来吧。”
虎背熊腰的新娘一手抓住步铮的肩头,像拎小鸡一样将自己的新郎拽进房中,随手关门。
“相公,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安歇吧。”
新娘露出邪恶的笑容,新郎发出悲壮的惨叫。
在经过抵抗,然后挨揍。再抵抗,接着挨揍这么一个反复的过程之后,步铮最终还是屈服在铁腕之下,经历了一番终生难忘的翻云覆雨。
所有人都很满意,新娘满意自己找到了一个夫婿,玄剑山庄庄主夫妇满意女儿终于嫁了出去,步铮的父亲满意亲家给的大笔嫁妆,据下人说他带着钱连夜就跑了,走的时候还让人带话给老庄主说:“儿子给你了,我不要了。”
全世界没有一个人问一问步铮满不满意,不过从他早上光着屁股、抱着衣服从新房夺门而出,泪珠涟涟宛如女子般的娇柔模样来看,他好像不太满意。
太阳越升越高,步铮如同一个雕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昨天发生的一切好似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头,让他痛不欲生。
他的眼眸如一潭死水,没有半分生气。
或许此刻跳下悬崖才能获得解脱吧,少年站起身,山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似在嘲笑他昨夜的荒唐。
幽深的崖底像有一股莫名的魔力,在召唤他的脚步。
步铮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心跳急速加快,生死就在一瞬。
良久之后,他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少年睁开眼睛,长叹一口气。对于自己的软弱,发出一声无情的嘲笑。
他转过头,一张像男人多过像女人的大脸盘子突然凑了上来,粗大的嗓音大喊了一声。
“相公!”
步铮吓的脚下一个踉跄,翻身栽进悬崖。他那便宜老婆见状慌忙去抓,岂料非但没将步铮抓住,自己倒被拖着一起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