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哀乐绕梁,白布遮着青瓦红墙,宫女公公,士卫司官皆头戴白棱,面色深重,在韦贵妃的寝宫匆匆的进出。
从宫外佛寺来诵经的僧人在庭院坐成一片,嗡嗡嗡地诵经声在闷热的夏日吵得人烦躁不已。
冷斐然和太子穿着孝衣,一进门就看到三皇子冷亦然和二公主冷沁然爬在灵前痛哭。
“贵妃已仙逝,三弟不要太过于伤心了。”太子和冷斐然祭奠完,太子握着冷亦然的肩膀,安慰道。
冷亦然没有回应,依旧悲伤的抽泣,冷斐然跟在太子身后,冷眼瞧着,察觉到冷亦然布满血丝的眼底生出的一丝怨恨,看来贵妃之死绝不简单。
平日里文文弱弱的小绵羊,万一是披着羊皮的狼,狡诈的猎人,伪装的狼,到底谁才是猎物。
“有趣。”出了庭院,冷斐然勾唇冷哼一声。
“二弟刚说什么?”太子以为冷斐然在对自己说话,回头问道。
“没有什么。”冷斐然转动轮椅,自己这双腿废了是该庆幸还是悲伤,他是不是也早就被盯上了。
中午,丧宴已经设好,听说特地请来了食馆的食神,这食神平日深居简出,几乎没有人知道长成何般样子。
所谓丧宴就是皇帝,众皇妃皇子坐在一起吃顿饭,缅怀贵妃,只是所有饭菜都是素食,荤腥不沾。
“今贵妃去世,朕十分伤心,甚是没有胃口。”冷聂坐在主位,锦绣龙袍,威严十足,“今日丧宴,食神亲自下厨,你们尝尝。”
“陛下,贵妃仙逝,你还是要保重身体。”皇后在旁边安慰道,冷聂没有动筷,谁也不敢先动。
“父皇不要太伤心,母亲自是希望父皇莫要太挂怀,父皇保重才是。”冷亦然站起来,朝着冷聂作揖,转身瞬间,低眸瞥了一眼上座的皇后,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
冷斐然坐在冷亦然旁边,装作风轻云淡,不知一切。
“哎,动筷吧。”冷聂夹了一块豆腐,入口即化,没有一丝豆腐的味道,像果冻刺溜一下划过口腔,嗓子里冒出一股清香。
“食神之名,名不虚传。”冷聂品尝着其他菜,忘记了忧愁,赞不绝口。
众人也吃得高兴,这等厨艺简直甩了宫中御厨几条街,都欢快的讨论起了吃食,全然没有半分悲伤。
自古深宫皆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韦贵妃的死,也就寥寥数人悲痛难安,其他人也就做做样子,何谈悲伤。
“食神如此厉害,陛下为何不将他召入御膳房?”皇后疑惑问道。
“我原以为食神是浪的虚名,眼下我到是想见见这位食神了。”冷聂停住筷子,对旁边的公公道,“你去御膳房把食神招来,朕要赏赐。”
幕琉一清早就和沐沐乔装了一番,带着面纱进了宫,忙活了一早上,腰酸背痛,瘫在椅子上。
那些刚刚还在各种嘲讽的御厨,眼下静若寒蝉,一个个抓耳挠腮瞅着眼前的菜品,“真是天上的食仙下凡,能做出如此菜色,我等甘败下分。”
“食神可在,陛下召见。”宝公公站在御膳房门口喊道,宝公公是皇帝的贴身公公,深得皇帝信任,一些位子低下的妃子都要巴结几分。
一群人簇拥着幕琉从御膳房出来,御膳房的主管赶紧迎去,指着幕琉,“这位就是食神了。”
着装简单朴素,所有头发挽成一小嘬,用紫色的玉带捆着,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轻纱掩面,一双清澈的眸子,流波婉转,俏皮可爱。
包公公一惊,简直出乎意料,没想到食仙居然是位女子,而且如此年轻,半晌才缓过神来,“食神请。”
幕琉弯腰行了礼,跟着包公公到了大殿。
“没想到食神是位如此年轻的女子。”冷聂颇为震惊,瞪大眼睛,仔细瞧着,感赞道,“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出色的厨艺,实在叫人惊叹。”
众人都被幕琉惊艳到了,千般万想,都没有料到食神居然是个小丫头。
“食神为何要面带轻纱?”皇后想瞧一瞧这女子的真容,总觉得身形有些熟悉,一时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幕琉的面纱上。
“回禀皇后,民女少时毁了面容,怕惊吓了各位主子,故才带着面纱。”幕琉理应称作臣女,唯恐暴露了身份,琢磨了半天,换成民女。
“倒是可怜。”皇后叹了一声,“如此年亲被毁了容貌,可如何嫁人。”
“今日丧宴,食神办的不错,食神想要什么赏赐?”皇上龙颜大悦。
“我,我想请皇上恩准我入皇家御厨。”幕琉跪倒在地,磕着头,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这皇帝到底答不答应啊”
“哈哈,朕刚好有此意,准。”冷聂严肃的脸露出一丝慈爱的微笑,“另外赏赐食神黄金万两。”
“我擦,没想到皇帝这般爽快的答应了,还赐了黄金万两,万两,她要发财了。”幕琉内心暗想,两只眼睛都在冒着钱光。
宝公公端来红布覆盖的盘子,附身暗戳了一把发呆的幕琉,“食神,接赏吧。”
“嗷嗷。”幕琉赶忙接过盘子,扣头道,“谢主隆恩。”
“食神免礼平身。”冷聂莫名感觉这孩子有眼缘,甚是让人感到舒服,以后收个干女儿,随便封个小格格,给他每天做美味佳肴,甚好。
此时的幕琉后知后觉,瞅着一托盘的金条,说好的黄金万两,就几根金条,一下子仿佛从天上掉到了地下,皇家真是坑。
“明日,宝公公你亲自带着食神去御膳房报道。”冷聂起身吩咐道,“朕也乏了,各自散了。”
众人跪倒恭送冷聂离开。
“食神明日就要在皇宫当值了,进了宫,各种规矩都要学学。”皇后由嬷嬷搀扶着,走到幕琉面前。
“是,臣记下了。”幕琉行礼,目送皇后离开。
皇帝让宝公公亲自带幕琉去御膳房,可见对这位食神的抬爱,众人心里也明白,这位食神是讨得了皇上的欢喜,只是伴君如伴虎,妻儿尚且小心翼翼,更不要说一个宫中的厨子了。
之后众人也各自散去,幕琉站在旁边,瞧着离去的人群,表面客客套套,有几句是真心,皆是冰凉。
她知道皇家向来情薄,多年后,她家破人亡之际,才知皇家不是情薄,而是无情。
“哼,幕府养不起你吗?”冷斐然摇着轮椅,在幕琉面前挑挑眼,冷不丁冒出一句。
幕琉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结结巴巴道,“提史大人。”
“食神怎么知道我是提史大人,果然是你,幕府小姐。”冷斐然漆黑的瞳孔盯得幕琉心里发毛。
“我不知道二皇子在说什么?”幕琉继续装傻,眼珠子转来转去,不敢直视。
“还要装傻,小丫头。”冷斐然靠近了些,他的嗅觉异常敏感于他人,这丫头多年来身上的这份独特的奶油面包味还是未变,刚才她走经来他就闻到了,十年前,是这味道,那夜,也是这味道。
“哼。”幕琉嗖一下跳开,抱着金条,慌乱地直接溜掉了,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提史大人。
“宫里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有事找我。”冷斐然摇着轮椅喊道,这傻丫头到底为何要进这狼窝,他是想逃都逃不出去,不知道又会惹出何等事端。
“我疯了才找你。”幕琉边跑边念叨,紫萝衫被风吹起,像盛开的紫喇叭花,清婉娇美。
华丽的马车出了皇宫,行驶在繁华喧闹的大街。
“他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食神,太神奇了,我只见过他一面。”幕琉拖着腮,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以后躲着二皇子就是了。”沐沐听着幕琉念叨了一路,简直想粘上幕琉的嘴。
“吁。”马车停在食馆面前,幕琉怕身份曝光,谎称自己住在食馆。
“食神一定记得明日早些进宫。”宫人说完上了马车离开。
幕琉转身瞧着翻修过的食馆,琉璃金瓦,甚是气派,宾客络绎不绝。
王掌柜在瞧见了幕琉,不再如昔日那般谄媚地迎接,甩袖转身进去。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幕琉心里到底是有些怀念,转身对沐沐道,“沐沐,你说什么时候,咱们的食馆才能名动京都。”
“拼小姐的厨艺,早晚的事。”沐沐俏皮的笑着,拉着幕琉,“小姐,我们去买东西吧。”
两人在大街逛的忘乎所以,买了一大堆的东西,高高兴兴的回了幕府,没有察觉到一直跟随着她们进了幕府才离去的人影。
提史大人府,冷斐然沐浴完,披着松松垮垮的外衣,坐在桌案前,端起碗筷,怎么今日的晚饭这般不香了。
“主子,食神最后进了幕府。”夜离进来,闻到香气四溢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坐下一起吃吧。”冷斐然叫侍女添了一双碗筷。
夜离端起碗,狼吞虎咽,“真好吃,提史大人府的厨子可是天下名厨,和食神比,不知道那个厉害。”
冷斐然摇了摇头,同情起无知的夜离,幕府小姐居然是食神,看来日后他要进宫多瞧瞧了。
萌蠢的小兔子彻底被狡猾的狐狸盯上了,逃跑是不可能的。
“今日,你去见太后,太后可说了什么?”夜离想起丧宴后冷斐然去见太后的事,夜离虽然是冷斐然的贴身士卫,也算是冷斐然的知己兄弟,是当朝夜尚书家堂堂的最不受宠的庶子。
早年冷斐然的风采,那可是万人敬仰,少年天才,是皇帝最欣赏的儿子,只是悦妃一死,后来成了废腿的提史大人,只剩下了提史司里狠毒的恶名。
夜离与冷斐然同龄,自小彼此就是唯一的玩伴,夜离是冷斐然最忠实的小跟班,自然也不会拘谨,只是在外人面前,两人还是已主仆相称。
“还是那些早日娶妻生子的话,不过韦贵妃的死,太后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事。”
太后对冷斐然也是十分喜爱,之后冷斐然遭遇不幸,太后更是独宠这小孙子,只是现在太后年事已高,古稀之年,不知还有多少时日。
“风雨终归是要来的,怜贵妃那边,你怎么办?”
“一年后,等沈墨凉治好我的双腿再说。”冷斐然放下碗筷,瞧着窗外,暮色已至,唯一一颗明星在灰蓝的天空闪烁,孤独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