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天手中挥剑直向那灵猫斩去,它却扭头就跑,跑回宋启玥身边。
他眉头一皱,收回剑,退回原本的位置。这灵猫可真狡猾,知道这擂台赛规则,他近不了宋启玥三尺之身。
见他退回去了,灵猫却又悄咪咪地挪回来。真是可恨!
宋应天见不得宋启玥这嚣张模样,他手持剑柄,剑身隐隐泛出一圈圈的涟漪。霎时间一柄剑在空中化出漫天水刃,劈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
灵猫凌空一跃,直直地朝着万千水刃撞了过去,顷刻间便被击得消散。宋启玥腾身而起,手中化出水术抵抗,被逼的向后连连退去,一只脚落在了擂台之下。
虽败在宋应天手下,他却没什么丢人的,丢人的反而是他宋应天。口口声声说不用法器,却瞬间打了脸。
不远处一位女子淡然一观,片刻后便悄然离去。
方才宋应天有法器加持,又有剑法傍身,光凭他这两个月的修行完全不够看,只能在台上吓唬吓唬他罢了。不过只要能逼出他的法器那这场比试他就不算输。
他刚越下台,一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台上。
宋应天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你这是为他复仇来了?”
钟离卿蹙眉逼视,与他遥遥相对,还未开战便已有了熊熊战火。“与他作对,便是与我作对。”
宋应天冷哼一声,“我真是不明白,宋启玥身上的臭毛病数不胜数,你为何如此护着他?”
“以心相交,成其久远。”钟离卿面淡如水,口中吐出八个字。
宋启玥那随性不羁的神情在此时才算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撼动,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交到了此生第一位诚心相待的友人。他心底暗暗地也浮出八个字:如此良人,幸而有之。
这个时候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比赛上了,怕是全都在钟离卿身上。
钟离卿待他的好,他都是记在心里的。从钟离塔到练琴再到擂台赛,钟离卿一直在照顾他,即便练琴是受了姑姑的嘱托,那这位小师父也实在是太负责了。
反观自己,不仅时时顶撞于他,惹了祸还要钟离卿帮他收拾残局。莫说别的,便说这眼前的擂台赛,不就起因于他和宋应天的争执吗?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来参与什么擂台赛。
说来也怪,钟离卿如此倾尽全力帮他,却不求一丝回报,真乃一良人!
待他回过神来,再看场上局势,钟离卿还在台上,对手却已换了个人。他走个神的功夫,人家俩人都比完了!
此次无羁擂台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激烈,参与人数最多的!原本亲眷弟子都无意参加所谓擂台赛,却因庭主一句话所有人都燃起了斗志。无谓内外门弟子,无谓亲眷,所有人都极力相争。
钟离卿毕竟不过年方十二,再有天赋也比不得那些法力深厚的弟子。他在中途便输给了钟离明,不是微败,而是惨败,输得一败涂地。
钟离明拂袖而去之前,在台上留下来一席冰冷刁钻的话,“你不是强横吗,你不是厉害吗,怎么如今说不出话来了?从前只是我们不屑于参加这擂台赛罢了,如今再也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钟离卿脸色铁青,下了台便黯然离开。他想叫住他,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眼看着他离去了。
他没追上去,应该说没勇气追上去。他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种表情,阴郁不言,脸色低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铁青着一张脸,不带一丝一毫的笑意,一幅僵硬的表情。
回了房间后,他的脸不断地浮现在他眼前,像怪兽一般吞噬着他的心,让他不思饮食,坐立不安。他去过禅房,钟离卿没回去过。
去了隔壁房间,也空无一人。不知道他去了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知道他是输了比赛心中郁闷,但他隐隐觉得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不然一场胜负而已,以他的性子应该不会这么在乎输赢才是。
他百无聊赖地弹起琴,这琴都被钟离卿落在了禅房,他便知此次他真的生气了,都顾及不上他的爱琴了。往日里他有两样必带的东西,一样是聚云琴,一样便是茶壶。
茶壶?他脑中忽然闪现出什么,顿时即刻动身。
他只看到他的背影,如墨长发系一流云发带,身着一袭纯白流云长袍,安静地站在潭边。不知为何他的背影那么孤寂落寞,仿佛那三千青丝将孤寒云雾披散,置身红尘外。
他轻轻走到他身边,唤了一声,“卿?”
钟离卿听到这声音十分平静,转过身来看他的时候令他一怔,他的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沮丧与失落。
他有些不忍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见他不出声,他继续说道:“莫不是因为那钟离明?你不用动气啊,我也输了比试,这不是还好好的。”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涩,有一种苍凉感。“启玥。”
启玥顿时直视他,表明自己有在认真听。
“你觉得钟离塔如何?”
他思忖一番,缓缓道:“都挺好的啊,除了那些人针对你的时候。”
钟离卿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口中淡淡地吐出一席话,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他们针对我是有原因的,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异类。血脉不纯却又于修行有天赋,但也正因如此我不会修仙道。”
沉默许久,一瞬间仿佛脱去了稚气,露出有生以来最严肃的神情,正色道:“以后我也会护你周全,定不负你。”
他一直以为钟离卿天赋异禀,众人皆仰视他,钦佩他,却不知他一直处于大家的孤立中。亲眷弟子故意孤立他,其他内外门弟子即便想接近他,怕也是无用之功。若是贸然接近他,只怕也会被一众亲眷弟子针对。
而所谓“卿公子”的称呼怕也含着讥讽之意,嘲笑他徒有彬彬有礼,翩翩公子之姿,却没有配得上这称呼的出身。
他方才想到茶壶,便来了桃花峪,想必每次他都孤身一人来这里寻个清净,那钟离塔他的出生地,竟无他的容身之所。
与他相比,自己的处境真是好上太多了。仿若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潭。他也不是因为同情才说出这番话,他觉得钟离卿是个隐忍不言,坚毅不屈的男子,断然不会需要别人的同情苟活!
他如今只觉得,如此良人,值得相交。出身不好又何妨,他宋启玥可不在乎这些!
钟离卿原本色淡如水的神情终于有了波澜,他唇边勾起一抹淡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
他清逸的声音悠悠地从头顶传来,在耳边荡漾不散。“卿三生有幸。”
从桃花峪回来后,他们就听说了五月擂主是钟离明。一众对这无羁擂台无甚兴趣的亲眷弟子们突然开始了激烈的竞争,在台上都使出浑身解数,争得是不可开交。
自打钟离卿输给了钟离明,他们二人就再没参加过无羁擂台。每天除了练琴,便是喝茶,修炼,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自此他们二人形影不离,除了睡觉不在一起,其他时间基本上宋启玥都在钟离卿房里。
一只玉手提起棕褐色紫砂壶,缓缓的倒入刚刚煮沸的潭水,其动作似蜻蜓点水般优雅好看。他的如墨长发偶然滑落到胸前,面容被茶水的腾腾热气熏染成了粉红色,看起来娇嫩欲滴。长长的睫毛微微濡湿,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茶杯推到了宋启玥眼前,他自己伏下身子闻了闻茶香,才抿了一口。
宋启玥目不转睛地看着钟离卿,一只素手轻握桌上摆着的紫砂茶杯。茶杯呈棕褐色,质地古朴。他细细打量起来,灵光一闪对着钟离卿说道:“你教我沏茶吧。”
钟离卿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怎么突然想起要学沏茶?”
他迟疑了一会儿,“技多不压身嘛。”
钟离卿沉吟片刻,“那你过来。”
他断然不会承认,他方才看钟离卿极为顺眼,举手投足间尽是谦谦之态,文雅之极。所以才萌生出要学沏茶的心思,何时他也能当的起公子二字?便是钟离明等人有讥讽之意,但也不得不承认,卿公子的确有公子之仪。
他静悄悄地凑过去,钟离卿耐心道:“沏茶看似容易,但想沏一壶好茶,实则不易。”
“泡茶之前用开水烫壶,一则可去除壶内异味,再则热壶有助挥发茶香。”
他趴在桌上静静地听着,分外惬意享受。
钟离卿一边为他示范,一边徐徐讲道:“一般泡茶所用茶壶壶口皆较小,需先将茶叶装入茶荷内,再用茶匙将茶荷内的茶叶拨入壶中,茶量以壶之三分之一为度。”
钟离卿凝眉看向他,“你可有认真听?”
他歪着脑袋,笑吟吟地望着他,语气轻松诙谐。“认真,特别真的那种!”
钟离卿一副肃穆神情即刻被打破,不禁哑然失笑。心道:“启玥啊启玥,我能使汝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