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炕上好几日,冷不丁两腿着地,楚南湘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个跟头,好在楚南清及时扶住了她。
“二姐!你没事吧!”楚南清焦急的问道。
“无碍。”楚南湘摆了摆手,适应了一小会,走向屋里那个陈旧的衣柜。
三日前的那件弄脏了的衣裳,早被娘洗好晾干叠进陈旧的木柜子里。
乡下的女孩子们,一年也穿不上几件新衣裳,尤其是像南湘一家人的地位,即便是春节也落不到新衣裳。
楚南湘的这件染成淡蓝色的粗布衣裳,是去年姑姑李兰给的儿时旧衣裳,莫不是孙凤家生的是个小子,还真轮不到楚南湘和楚南清手里。
旧是旧了些,好在楚兰穿剩下的衣裳没什么补丁,穿在身上,更显得楚南湘精致的小脸上多了一丝眉眼清亮,虽谈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清新好看。
屋里的那面铜镜,是当年田谷嫁到楚家时,带来的嫁妆,这也算是这间屋子里唯一值钱的物件了。
楚南湘站在铜镜前,仔仔细细的打量打量自己,小脸精致却也病态的苍白。
对着铜镜,楚南湘简单的扎好还未及腰的长发,拿过那条四指宽,跟衣裳同为淡蓝色的腰带,紧紧缚扎在她那纤细得不赢一握的腰上。
似乎谁若是在她的腰肢上轻轻那么一掐,都能把它掐断。
乡下的女孩不讲究什么盛装打扮,简单干净就好。
一切打扮得体后,楚南湘亭亭玉立的站在铜镜前,左瞧瞧右瞧瞧,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吧。”楚南湘转过身拉起楚南清的手,笑盈盈的往房门外走去,按照原主的记忆,帮着楚南清一起喂院子里的鸡鸭鹅。
大伯娘孙凤已经很多年没再沾过灶台,今日这么一上灶给全家人做饭,倒是把她难为得出了一身的汗。
在这个年代,像楚南湘这种平常人家,每日也只吃两顿饭,一顿是巳时三刻左右(上午十点),一顿为酉时一刻左右(下午四点)。也只有富贵人家,才有一日三餐的习惯。
今日孙凤张罗做饭,过了巳时,已经接近午时了,才把早饭端上桌。
出海打鱼的男人们,早已是饿的前胸贴着后背,李氏也气得七窍生烟。
“我说老大媳妇,叫你做个饭,你就从卯时(早晨五点)给我做到午时?”主管家务的李氏,见今个男人们饿着肚子,坐在院子里等饭,气得原本就黑的那张枯脸泛起了红色。
见自己媳妇被骂,大儿子楚海连忙摆手道:“好了娘,饭都端上来了,赶快吃饭吧。”
李氏气得拉着脸,重重的把碗搁在桌子上,没好气的说道:“吃饭!吃饭!吃饭!真生不起那气,这么大的人了,连个饭都做不明白,娶你干啥来了?”
孙凤被骂得心里不爽,却不能张口还嘴,只能把气撒在站一旁分碗筷的楚南湘和楚南清身上,“你们俩站着干啥呢?不知道帮忙端菜啊?没一点眼力见。”
楚南湘蹙眉,她此时正看见大堂哥楚铁柱,正坐在桌旁,满眼得意的看着她们。
从前的楚南湘什么样她不管,如今她是楚南湘,她是不会这么惯着孙凤娘俩毛病的。
随即楚南湘仰起脖子,不卑不亢的看向孙凤说道:“大伯娘,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跟三妹手里都有活,你再看看大堂哥,他倒是闲得慌。”
原本也只是想训斥训斥楚南湘和楚南清这两个小丫头,找一找优越感。
见如今,连楚南湘都敢张嘴噎她,气得孙凤不顾楚川的在旁,指着楚南湘骂道:“呦呵?臭丫头,你还长本事了!跟谁顶嘴呢?”
这会,楚南清真的害怕了,躲在楚南湘的身后,偷偷拉着她衣袖,嘴里唤道:“二姐...二姐...算了吧...”
楚南湘眸光黯淡下来,她心疼自己的妹妹和娘。
这么多年了,她们受孙凤多少欺负,受过多少气,才能像如今这般逆来顺受?
孙凤见楚南湘蔫了,以为她怕了,仰起脖子,目光咄咄逼人的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上好几头的小丫头。
平日里被自己欺负惯了的人,今日敢顶嘴,这让孙凤这个大伯娘的威严,受到了极大挑衅,必须压一压她的势头。
她是绝对不会允许在这个院子的女人里,除了李氏和楚兰以外,还有第三个女人挑衅她的权威。
结果,楚南湘却一番常态,眸光淡漠,依旧不卑不亢的说道:
“没跟你顶嘴,难不成我在跟鬼顶嘴么?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嫁来的外人而已,又不是楚家人,有什么资格在这摇唇鼓舌?”
孙凤听得呆滞一刹,这还是那个平日里被欺负惯了的楚南湘吗?
院子里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今日楚南湘是怎么了?从前那么乖巧听话的她,今日怎么敢公然忤逆长辈了?
威严受到了挑衅,孙凤气得撸起袖子,作势要抡起木头饭勺,去打楚南湘。
可老太爷和楚川在旁,孙凤却又不敢,只能气愤的看向李氏,喘着粗气说道:
“娘!你看看这丫头,都说的什么怪话?咋的?嫁到你们楚家十多年了,到头来我还是个外人?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若是觉得我多余,明个我就回娘家!”
见事情闹到不好收场的地步,家里的老爷子楚怀山用力拍了拍桌子,不高兴的说道:
“吵吵啥啊?我说老大媳妇,你这么大的人了,小孩子说的话,你也当真?赶快盛饭去!还有那个谁,铁柱,你也帮你娘去,这么大的小子,没有一点眼力见!”
本来还打算偷偷的多拿一块黑面饼子的楚铁柱,见爷爷都发话了,不高兴的“哦”了一声,耷拉着肥硕的脑袋,往伙房走去。
楚川心里对孙凤这个嫂子不满,可明面上却歉意的对楚海说道:“大哥,小孩子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
同为一个家庭长大,楚海却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明面上不在乎,可心里却记恨着楚南湘,尽管她还只是个孩子。
延后了一个时辰的早饭,就在这个不大高兴的氛围里开始了。
楚家的早饭,依旧是男人们坐一桌,女人们和孩子坐一桌。
男人们要外出赶海,体力消耗的大,自然吃的要比女人这一桌要多一点,相反女人那一桌,每人每顿饭吃多少,都由李氏来定量。
孙凤有娘家接济,倒是隔三差五的能带儿子躲在自己房里偷偷吃独食。
就可怜了楚南湘和她的哥哥、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顿顿吃不饱。
老爹能打猎,而打来的猎物,却要先过一遍李氏的眼,才能进县城里卖掉,楚南湘几个孩子,连吃口肉都难。
可楚川也老实,竟真的不会偷偷觅下钱,卖的钱如数充公。
楚南湘真的不知道她这个爹,是愚孝还是真的傻!
男人们那一桌子开动了,女人和孩子这桌,才缓缓拿起筷子。
辛苦劳累一早上的楚海,刚吃一口豆羹,便立即吐到桌子上,不满的大声埋怨道:“呸!呸!这豆羹恶苦恶苦的,是人吃的吗?谁做的这是?豆羹都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