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弯,不大的一个小县城,来往的商客倒是不少。
镇北的孙府在这小县城来说,宅子气派又富裕。
孙府门口偌大的牌匾之下站着一个年轻姑娘,年纪不大,简单的青衫罗裙,白色绣鞋,一头青丝用木簪子松松的挽着,侧头的时候,一缕发在耳边轻扬而下,衬的她多了几分不羁。
若不是她的样貌精致到扎眼,怕是这打扮在人堆里根本无人会注意。
孙府偏院的一间厢房,两个人在争吵,那两人就是宋絮的亲爹和后娘,宋秋生和朱美玉。
朱美玉是宋秋生的续弦,尤其看不上宋絮。
宋絮五岁那年,朱美玉撺掇着宋秋生把村里的田地都卖了,换了银两到镇子谋生,把宋絮丢给外婆曾氏带着,借口说镇子上开销贵,不能带着宋絮。
而宋秋生凭着自己读过两日的书,懂写几个字,花了大笔银两托了不少的关系进了孙府做账房先生,朱美玉跟着进了孙府靠着自己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成了府中平日采买的管事。
他们两生的女儿宋莲比宋絮小两岁,跟着他们在孙府过的好的很。
最重要的是,宋莲也继承了朱美玉能说会道的嘴,哄得孙府的老爷夫人都尤为高兴。
孙老爷和夫人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孙夫人喜欢宋莲,直接认了宋莲做干女儿,供她吃穿送她去学堂读书认字,眼下宋莲在镇子上可是有才女名号的。
至于和前面原配妻子生的宋絮,对他们来说就是拖油瓶。
宋秋生和朱美玉争吵的声音越发大了,都传到后门来了。
宋絮懒洋洋的靠在墙壁上,一边听着他们的争吵声,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儿。
朱美玉的声音很是不耐烦:“宋秋生!那是你女儿!十岁那年就说了要许给人家做童养媳的,谁知道她自己跑了失踪了五年才回来,这回来了我也不计较还是舔着脸给她说了亲,可谁知道七天前那人被开膛破肚而死。
衙门的人说是猛夜里遭了猛兽袭击,咱们村里向来太平,哪里有什么猛兽,这不摆明了是她命不好一回来就把猛兽引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她十岁那年你就要把她许给一个三十多瘸子做童养媳,现在及笄回来了你又要把她许给一个快七十的老头……”宋秋生烦躁的道。
朱美玉一听就火大了:“怎么的,我还错了不成?她出生亲娘就死了,本来就是个克亲的命,也就是曾氏那同样命不好的死老太婆才愿意养着她!不是那样的人谁愿意要她,再说了,礼金不都让你拿走了吗!现在你还同意她来这里,是要克死我们?”
“这不是你想要拿曾氏那个老太婆那个镯子才答应了,现在人来了,你倒是推到我身上!”
“那还不是你没有用!这么多年一个镯子都拿不来给我!再说了,我也就是随口敷衍答应一下,谁知道老太婆信以为真,真的让她来了!”
朱美玉觉得自己很是委屈,心里恨不得十岁那年走丢了的宋絮死在外头,明明平静了那么多年,谁知道她竟然回来了!
两人在这里争吵,也不管外头的宋絮听没听到,反正两人都争的面红耳赤。
护院张福是个老好人,听的实在是忍不住了,赶紧进来:“好了好了,不就是多一张嘴的事吗,既然人都来了,你们给她匀个屋子住就得了,老爷夫人那边不是也没说什么,你们再这么吵着,也不怕人家笑话,再说了,要是影响到莲儿名声,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两人一怔,是啊,宋莲现在名声好,又是孙老爷夫人认得干女儿,两个孙府的少爷对她也好,前途无量,要是背上苛待长姐的名声,怕是对她不利。
这么想着,两人互看了一眼,似乎都在盘算着什么。
他们吵的太大声,府里那些个多事的下人都纷纷挤到后门去看宋絮,一人一张嘴指指点点的,说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宋絮漂亮精致的眉眼之间凝着一股子浓浓的不耐烦。
反正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她亲娘在她出生的时候难产死了。
宋秋生也没伤心多久,反正他私下早就和朱美玉勾搭上了,宋絮亲娘一死,朱美玉就进门了,她直接被丢到外婆曾氏那里养着。
她和宋秋生也没多大的感情。
这次要不是村里出了人命,村民们从她克亲的事说成了克夫,流言四起要将她沉塘避免她克村里人,外婆也不会偷偷把她亲娘留下唯一的那个镯子塞给她让她来找在镇上的宋秋生和朱美玉。
宋絮转头看向另一侧,忽而眼神闪了闪,一个年轻白衣男子坐在高楼之上,样貌俊逸,手指骨分明,他在翻着手里的一本书,旁边一个小小的香炉炊烟袅袅,显得超凡脱俗。
镇子上唯一的一家书肆,红叶书肆,男子正是书肆的东家,萧湛清。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萧湛清缓缓的抬头,视线越过书肆二楼的围栏,长睫毛带着几分梳冷,他的视线与楼下孙府门口的宋絮正巧隔空相对。
宋絮稍稍怔了下,别开视线,迈步进了孙府。
一个紫衣男子端着茶点过来了,他顺着萧湛清的目光看过去,有些纳闷:“怎么了?见着熟人了?”
萧湛清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冷清的黑眸掩住了异样的光:“感觉像,不过许是看错了而已。”
紫衣男子撇撇嘴,摇头:“自从那年那小家伙伤了你就跑了,你什么时候见着人不说感觉像的?”
闻言,萧湛清轻笑出声,慢条斯理的:“那倒是。”
“你什么时候回汴京?”紫衣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萧湛清的视线又回到孙府后门,半晌才道:“再等等。”
宋絮独自一人走进了孙府,她虽然是一个小姑娘,可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厉,那些嚼舌根的孙府下人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