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赵竞舟眉头紧蹙,指着李烨道:“你说,半个时辰前你在做什么?今日守卫川海的是你手底下的人,他们为什么没有察觉敌船入侵?”
李烨敛眸垂首,难得变成了个结巴。“臣……”
泠九香起身道:“启禀大王,方才我赶回川海时观察到敌船十分狡猾,船上拥有好几面战旗,想来是进入川海前击败了我们巡逻的战船,并夺下我们的战旗进入,如此这般,我们的守卫便以为是巡逻船只回归,放松警惕,于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那么川海附近数百艘的战船又为何敌不过敌人区区八艘船?”
胡勇起身道:“启禀大王,事发时我们以为是巡逻船只和侍卫发生口角并非多想,直到他们开启火炮,我们数十艘战船相隔太近无法一同启开,而且……”
李烨截下话头,“而且敌船所用火炮为巨型重击炮,此乃缇斯国新制大炮,射程很远且威力巨大,我们并未有所接触,没有丝毫防备,所以此番伤亡惨重。”
赵竞舟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田虎道:“田虎,事发时你又在哪里?”
“我……”田虎咬咬牙,支支吾吾道,“臣身体不适,故而未能及时赶来统领将士们迎击,臣失职了。”
“一群废物!”赵竞舟望着满眼废墟,灰尘漫天飞舞,冷嗤一声说,“我养你们有何用?”
李烨思忖片刻,抬手作揖道:“大王莫要生气,此事事发突然,而且敌船来得蹊跷,莫后黑手仍然逍遥法外,恳请大王派遣属下前去取证。”
“取证?如何取证?”
李烨面不改色,压低声音道:“请大王恩准属下前往缇斯国,引进新型战船火炮并且试探其国主忠心与否。”
赵竞舟眉心一跳,走到李烨面前,拧眉注视他片刻。
“缇斯国远在天边,你当真愿意?”
“为大王效犬马之劳,臣不胜荣幸。”
李烨坚定不移,赵竞舟沉默不语,田虎双手抱拳,满面愧色。
“臣多有失职,请大王重重责罚,以效军纪。”
“好,既然如此我便罚你……”
赵竞舟话音未落,杨颂和胖子忽然从海面上冒出头,侍卫警惕地提刀逼向二人,泠九香连忙厉声喝住。
“这二人是永深号的船员,并非敌方之人。”
杨颂和胖子见到乌泱泱一大片人,又见赵竞舟满面怒意,便恭恭敬敬地跪地参拜。
“参加大王。”
泠九香对二人道:“你们总算回来了,方才可有看见敌方是何人,敌船又有何特征?”
二人面面相觑,杨颂说:“我们只是按照你的吩咐,用火炮冲击将敌人引到南岛,又在船上放置了炸药,但我们事先弃船离去,并非近距离与敌人交战。”
赵竞舟听罢,眉头舒展,望向泠九香道:“这么说,敌方全军覆没是你的功劳。”
“大王言重了,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冒充我们的人才得以进入川海,我们也可以以此智取。我当时踢了胡勇船长一脚,装作是他们的人,将他们引入南岛,由此来个一网打尽。”
谈及此,就连田虎都不禁流露出赞赏的目光,李烨认真打量着这个一身伤痕、满脸污泥的女子,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
“可是你不是往北巡逻了吗?”胡勇揉着被她踹过一脚的部位,疑惑道,“这才几天怎么就回来了?”
“我会回来是因为我们捉到了黑蝎子,迫不及待要献给大王。”
黑蝎子?这个女人捉到了黑蝎子?众人目瞪口呆,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然而绿豆芽战战兢兢地站出来说:“船长,抱歉,方才黑蝎子趁乱逃跑了。”
赵竞舟重重鼓掌,轻哼一声道:“他入了川海亦无处藏身,今后统统给我加强防备,活捉黑蝎子者赏黄金百两!这一次我定要叫他有来无回。”
泠九香听罢,得意洋洋地朝李烨挑挑眉,后者忍俊不禁。众人正暗自松一口气,以为赵竞舟再不追究敌船之事,下一刻却仿佛被雷轰得外焦里嫩。
只听赵竞舟扬声高喝道:“传我号令,田将军及李总督职责有失,罚三月俸禄,船长阿九智勇双全,赏三月俸禄,赐总军一职,品级高于田将军和李总督二人。”
此话一出,全员震颤。泠九香正欲兴高采烈地领旨,忽然想起“登高跌重”四个字,又瞥见李烨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泠九香轻吐一口气,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烦请大王收回成命,阿九实在是资历浅薄,担不起此等大任。”
赵竞舟听罢,眉宇间露出满意的神色,面上仍道:“你此番功劳极大,我手底下最大的两位功臣都不及你,我自然要用最大的职位嘉奖你。”
泠九香连忙颔首谢恩,“大王谬赞了,阿九纵使再厉害,没有大王抬举,断不成今日之事,阿九并非爱慕虚荣、贪慕权贵之人,大王的信任正是阿九此生最大的嘉奖。”
这番获奖感言说得头头是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皆是官场上你来我往之道。
赵竞舟赞许地点点头,悠然说:“你成此大功,我定然要赏些什么,不如就许你提督一职,仅次于总督,永深号所有船员赐三个月俸禄,如何?”
泠九香抬眸见李烨眨了眨眼,便起身道:“谢大王恩典,属下不胜感激!”
“主岛重建宫殿就交由田将军来办,这几日我会局住在北岛,每日晨昏操练不能停,巡逻防范更要加紧。”
讨伐大会终于结束,待赵竞舟离去后众人纷纷挤着僵硬的笑容向泠九香道贺,泠九香随意应和几句便打发他们离去。
李烨和田虎面面相觑,双双叹息。
“你方才不是在西偏殿议事吗?躲到哪里去了?我和无邪找遍宫殿也找不到你。”泠九香对李烨说。
“当时情势危急,大王命人将我带出西偏殿,进入了川海的地道。”
“川海还有地道?”泠九香和田虎齐声惊叹。
“我亦是今天才知道。”
田虎黑着脸喊道:“那刚才你在西偏殿议事,外面这么大动静怎么能不知道呢?幸好大王不在主殿,若是大王伤着一星半点,你我如何自处?”
李烨无奈地摇着头道:“也不知怎的,与几位船长议会时我总觉得头昏目眩,注意力难以集中,险些晕厥。你又有何身体不适?为何没能及时来救驾?”
“我……”田虎黑黢黢的脸上难得露出窘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顿早餐上吐下泻,亲卫队在茅厕外面催促我出去时,我还以为是那些个船长又起了什么争执,谁知道竟是敌军闯入,这一次也是我太大意了。”
“你田将军岂止大意,能力不大,脾气却大,我们永深号可算见识了。”泠九香双手叉腰,冷哼一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克扣我们的淡水和食粮?”
田虎疑惑不解地睁着眯缝眼,黑黝黝的嘴张得老大。他指着泠九香,许久才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时克扣过你们永深号的物资?”
泠九香冷冷一笑,“别装了,你敢说黄泉不是你的人?我们出航当日他扣下我们的淡水和水果,若非我未雨绸缪,先前摘了椰果给众海员解渴,我们恐怕连三日都撑不到便死在海里了。”
“胡诌八扯!我现在就找黄泉说道说道!”田虎转头对一个手下说,“你快去给我把黄泉叫来!”
泠九香和田虎二人怒火中烧,大眼瞪小眼。李烨笑呵呵地拍拍泠九香的背说:“你放心,他并非公报私仇、小肚鸡肠之人,想来你们中间定有什么误会。”
“将军,”那个手下跑回来慌张道,“黄泉船长……方才在与敌人交战时牺牲了。”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敛眸沉默了。死者为大,生前所做之事死无对证,泠九香也懒得计较了。
“这件事颇有蹊跷,”泠九香说,“怎么对手这般幸运,偏偏挑中这种时机进攻了呢?”
田虎附和道:“我也搞不懂,我身子骨硬朗得很,吃了两快黑面包喝几口水就闹肚子,咋可能呢?”
“我多年研究药理,方才头晕时总觉得是气味所致。”
“气味?”泠九香说着便凑到他身上轻轻嗅了嗅,“说起来我才走了几日,你衣服上的味道怎么就变了。”
“有吗?”
泠九香不由分说要扒李烨的外衣,李烨推三阻四,田虎嫌弃地看着两人。
“你们要腻歪就赶紧找个耳房腻歪,别大庭广众的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呢……”李烨埋怨地瞧了他一眼。
泠九香灵光一闪,见四周过路人不少,便拽着二人躲进一间耳房。
田虎拍开泠九香的手,愤懑道:“你们还真不害臊,说来就来,来就罢了,你们要行房事拉我进来做什么?”
“行你个大头鬼,给我闭嘴好好看着!”
泠九香扒下李烨的外衣重重嗅几下,顿时柳眉紧蹙。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冲?闻着不头晕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