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道,洛阳府地界。
一行八十人的队伍,护卫着五辆马车,走在前往南方的官道上。
每辆马车之上,高高悬挂着黑边杏黄底的旗帜。
上书两个大字。
龙门。
正是大名鼎鼎龙门镖局的旗号。
“老杨!”
一名穿着紫貂大氅的年轻人,掀开了车窗。
“钱少爷,您叫我?”
前头带路的老者,掉转马头回来。
“还有多少时间到啊?”
“咱们马上就要出伏牛山了。”
“出伏牛山,在杨河渡口换船。”
“在有大约五日,也就到了扬州地界了。”
“都停下!”
年轻人喊了一声,所有人齐刷刷停了脚步。
“休息一会!休息一会!”
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扭了扭身子。
出来也有十来天。
天天做好几个时辰的马车,差点没把自己给颠散架了。
“少爷,我看正是晌午。”
杨总管说道。
“不如再此埋锅造饭。”
“弟兄们简单用好水米,咱们再抓紧时间赶路,天黑前,赶到青罗店驿站投宿。”
“行!”
杨总管命左右吩咐下去,众镖师从大车上取下稻草、粮食、大锅等。
不一会,炊烟四起,香气四溢,方圆百丈可闻。
杨总管拿出一根火腿,放在火上炙烤。
黄澄澄的油脂不断往外滋滋冒着。
烤的差不多了,削成小片,又一把扔到伴着咸菜的米粥之中。
“少爷,请用膳。”
“呼呼呼,好烫。”
钱少爷端过碗,小口小口喝着。
虽说不够精致,但是在路上野炊,也算不错了。
镖师们自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也只是多掰了几颗咸菜咸蛋,伴着米粥喝下去。
“呔!”
忽然,山顶上有人大声喊叫。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若想留得性命在!”
“留下买路财!”
“杀杀杀!”
从山上的怪石背后,忽然跳出几百来个身影,嗷嗷怪叫。
转眼间,不过十几个呼吸,他们就冲到了近前。
钱进吓了一跳,又仔细看去
一个个都是瘦骨嶙峋,衣着褴褛,满脸的污垢竟然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土匪也真够寒酸的!
“结阵!!”
“是!”
镖师们不紧不慢,扔下碗筷,迅速从大车上抽出各类兵刃。
前三排长矛拒敌,后两排短刀盾牌防备敌人滚刀手突袭近身。
他们将钱进和杨总管保护在最里层。
可谓训练有素,阵型稳如泰山。
领头的蒙面首领,挥舞一杆粪叉冲在最前。
一见到镖师们的表现,顿时气势又矮了半截。
但现在说什么也回头不了了。
“杀!”
他硬着头皮,拿着粪叉去撩拨长枪。
身后土匪也架起木枪,借助从山上冲来的力量,妄图突破镖师的阵型。
“哪里来的野人!”
杨总管丝毫不惧,甚至暗暗松了口气。
不知道哪里来的蠢贼,居然还敢袭击龙门镖局的队伍!、
龙门镖局在江湖上吃的开,混的熟。
大唐的地界上,三教九流里没有哪个愣头青敢正面叫板。
眼前的匪徒虽然人数众多,身手上,像是练家子。
可打劫也有技术讲究。
结阵队列,左右队列合击。
这帮人完全不会。
再看手里的家伙,身上穿的衣服。
太外行了。
不出杨总管所料。
两方接触,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十多个人被扎成了刺猬。
余下几百人全部被统统缴械,按倒在地上捆了个结实。
“带上来!”
镖师扯下领头的首领的蒙面,推搡着放倒在少爷面前。
“大人,饶命,饶命啊!”
钱少爷这才仔细看了看来人。
此人面黄肌瘦,皮肤黝黑,年纪在四十岁仿佛。
身长八尺,瘦骨嶙峋,也不知刚刚哪里来的力气来作乱。
“你叫什么?你们都从哪里来?”
“是谁派你来劫我们龙门镖局的?”
中年人急忙回答。
“小的,小的名叫杨铁头,扬州清泉县人。”
“俺们都是一个村里,逃荒出来的。”
“小的,小的们也知道龙门镖局的大名。”
“可,我们已经躲在山里,三天没见到吃的。”
“见您在此埋锅造饭,实在是,实在是忍不住,才冲撞了您!”
“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说完,杨铁头咣咣磕头不止,一把鼻涕一把泪。
哦?
钱少爷和杨总管互相看了一眼,仿佛心有灵犀。
杨总管上前一步,继续说道:
“你说,你是扬州人?”
“可扬州距离此处还有数百里之遥。”
“你们是怎么流落至此,又是怎么落草为寇的?”
“一字一句,从实招来。”
“若被我发现诓骗,现在就将你们扭送到官府治罪!”
杨总管双眼精光毕露。
吓得杨铁头一哆嗦,结结巴巴说了起来。
他们本是扬州府清泉县大槐树村村民,村里人大多姓杨。
除了务农,村里历代以出戏班子为生。
杨铁头乃是村里最大的槐花班的班主,手下连跑龙套带吹拉弹唱的,大约百十来人。
虽然干的是下九流的行业,身份地位卑微。
不过为扬州府地界的大户们承办红白喜事,日子过得倒是殷实。
甚至自己的女儿杨灵儿还被几户大户子弟看上,想要收为妾室。
杨铁头不急不慢,想要给女儿再讨个更好的人家。
但就在一个月前,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变。
扬州地动,从临县逃来的流民,少说也有上千人。
开始的时候,杨铁头还不以为然。
这年头,有个旱灾水灾的,很正常。
草头百姓命贱如草,谁能活下去全看老天。
可就在没过几天,又出大事了。
庆阳河溃堤了,一晚上就将大槐树村的田地淹了。
连同村里的房子,牲畜,和留守的老弱病残。
全没了。
当时杨铁头带着戏班子在外给人唱戏,侥幸躲过一劫。
连同邻村的数百号人,都沦为了流民。
本来杨铁头心里想着,和扬州城里的不少老爷混过脸熟,想要到城里讨个生活,暂且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可等到了扬州城外,早有官军在此把持着道路,不由分说就要把他们当作流窜的匪寇捉拿。
说是匪寇,其实就是大户们借着名义,将这些失了地的农民捕捉为奴。
还好杨铁头和商会头领有过一点交情,这几百人才逃过一劫。
不得已,他们只好流窜逃离了扬州,到了临近的豫州道。
本以为,能仗着自己一身梨园本事,重头再来。
哪知道大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