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我是草原上的战士,怎么可能去给汉人当随从?”
“嗓门太大了,”顾怀挠了挠耳朵,有些不满,“草原上的战士这么怂?看看,一听要进城,你都要吓尿了。”
“闭嘴!”咆哮声越发大了起来,“你们这些汉人杂种,肯定是有什么诡计!我要见主官,我要对质!”
“处死了一个千户,三个百户,主官的脸色都没变过,”传令官神情平静,“你一个小小部落的牧民,敢违背主官的决定?”
身材高大的蒙古汉子已经下了马,站在马旁脸色变换不定,他有心想说自己不是牧民而是部落里身手最好的猎人,能开两百步弓,打得豺狼驯得烈马,但一想到这两天军中传说的那个喜怒无常的军事主官,他只能无声的张张嘴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只可惜传令官并没给他太多时间,大概也是被这莫名其妙的命令弄得有些烦,直接用鞭子指了指顾怀:“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上官,随他入定远城,一切以他的命令为准。”
拨马就走的他居然还来得及留下最后一句话:“主官说了,他要是死了或者失踪了,你也不用出城了,明白?”
高大的蒙古汉子脸色又变了变,一旁负手看着军营风景的顾怀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草原年轻人的意思很明显,顾怀的身边必须有元人,不管是不是为了防止顾怀抛下小侍女逃跑,都算是在他身边插下了一颗钉子。
所以别看传令官交代的东西好像是以顾怀为主,但顾怀知道自己和这蒙古汉子不过都是那年轻人随时可以放弃的一个计划罢了。
定远缺水,这个情报很容易打听到,元军围城,城内必然人心惶惶,顾怀的计划是建立在这两个点上的,可行性很高,所以年轻人和那些元军将领才想让他试一试。
就算是不成功,定远该围还是围,不过是推迟几天攻城罢了,这帮畏战的元军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阻拦?
所以说到底倒霉的也就顾怀和蒙古汉子而已,成功了功劳不一定有,失败了命就一定会丢在定远城里。
眼看传令官已经走远,蒙古汉子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顾怀走上前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叫啥来着...巴尔思?怎么,没听清?要不要我再给你复述一遍?”
巴尔思这才回过了神,一把拨开顾怀的手,忍着怒气开口:“不知道你用什么诡计骗过了主官,但我不会听你号令的!”
顾怀掏了掏耳朵:“是,是,不听就不听,不过你最好找个有水的地方看看自己的脸,再想想看定远城里是批什么人,再做打算。”
其实蒙古人南下,过了这么多年,在相貌上大部分元人和汉人已经很接近了,平日里最能分清楚身份的是服饰和待遇,但巴尔思显然不是开始汉化的元人,饱经草原风沙的脸上顶着粗犷的络腮胡子,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一进城就会被发现。
所以顾怀很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听说草原上现在以漂亮浓密的胡子为美?看你这胡子,养了不少年吧。”
“正好趁这个机会修一修,都快生虱子了,不过若是你草原上的老相好不买账,可别怪到我头上。”
“你...”巴尔思脸上的刀疤都气红了。
“动作快些,一点胡子算什么?”顾怀抬头看向高大的定远城墙,“进城之后才是重头戏,等着脱一层皮吧。”
......
天色渐暗,定远城外的元军已经开始安营扎寨,看架势显然是要把围城进行到底。
打仗这玩意,从来都没有个定数,经过了初期的对峙和扎营,后面的城池攻防战就全看双方将领的本事和心意了,从古至今夜袭破城的故事不知道有多少,显然起义军里也有人懂这个,所以城墙和门楼上依旧灯火通明,不少义军士卒来回巡视着,俨然是想告诉下面的元军夜袭没戏。
顾怀砸吧砸吧嘴,心想中军大帐的年轻人现在不知道有多开心。
城墙上的这番动静,明显的表示了里头造反的起义军军事素养有多差。
防夜袭是没错的,但不可能这么防。大张旗鼓灯火通明让这么多士卒在城墙上守着,傻子才会夜袭攻城,拖到白天攻城不就行了?这么多巡逻警戒的士卒,白天定远拿什么守城?
之前那批元军是真窝囊废啊...
跟在身后的巴尔思扯了扯身上有些不合身的难民衣服,嫌弃的皱了皱眉头,问道:“咱们怎么进城?进城到底是要做什么?”
“闭嘴,声音再大点城墙上都听到了,”顾怀头都没回,带着巴尔思在夜色下穿过军营,继续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先去西城门。”
“去做什么?”
“进城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已经围城了,城里的反贼肯定要警戒,怎么进城?你是不是在耍我?”
“围三缺一的道理你不懂,但还好你的主官是懂的,”顾怀叹了口气,“定远四个城门,对着濠州城的城门不能围,围了城里的起义军就会死守,还不如光明正大的放一个城门不围,让他们怯战。”
“那万一他们顺着那城门逃了怎么办?”
“...”顾怀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很好奇这草原上的赤金雄狮怎么是这么个货色:“外面都是骑兵,里面的人出了城门往哪儿跑?他们出来了城都不用攻,骑兵拉出来野战就行,高兴还来不及,还怕他们跑?”
巴尔思点了点头,总算是想明白了这茬。
他接着又问:“那城门也肯定有人守着,咱们怎么进去?”
“围城时分,是肯定不会放人进去的,但谁让外面围着的是元人,而碰巧附近的百姓难民有些多呢?”顾怀的声音突然有些冷,“所以我给你的主官出了个主意,一个可以让城里的人焦头烂额,也可以让咱们混进城的主意。”
“什么主意?”
“起义军,重点就是这个‘义’字,”夜色下的西城门已经有些近了,远远的能听见一些喧嚣声叫骂声,衣衫褴褛的顾怀把头发再揉乱了一些,有些出神,“元人把汉人当牛羊,不在乎百姓难民的命,这就是城里起义的理论基础。”
“所以城门口有很多难民,还没有元军,城里那些人,会不会收呢?”
顾怀笑了笑:“收,咱们就进去了;不收,这个‘义’字就成了笑话....不过多半是会收的,因为造反的是一帮邪教徒。”
他的声音让巴尔思突然有些冷:“朝廷的军队把难民赶走,造反的军队却会收纳难民,真是...”
“人间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