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篱遮著,无人能看清四公主的神色。
但是当四公主微微转头看向卫柳的时候,卫柳还是下意识地站得更直了一些,有点紧张地冲著对方一笑。
「你是皇兄前日拜堂成婚的王妃?」四公主问。
「是、是吧……」卫柳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结巴。
「那你今日,就是按照规矩来回门的了。」
「是、是的。」
「你和皇兄昨日未进宫敬茶,说是染了风寒,今日好些了?」
「好、好些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是好些了,怕是也未好全,还是应该好生将养。」
四公主顿了顿,又语气缓缓地说,「让我六弟陪着你去拜见过父母,然后就赶紧回府吧,别在外面吹了冷风。」
「哦……」卫柳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婉月她们是为了我才……」
「本宫的丫鬟惹了麻烦,本宫自会处置,不用嫂嫂操心。」四公主语气淡淡地,从卫柳身上挪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婉月。
婉月跪在那里,也眼巴巴地看着四公主。
「还跪在那里做什么?没听到我请二嫂嫂快去快回吗?你们还不赶紧起来,陪着二嫂嫂去见爹娘?」
「得令!」婉月、文袖几人一下子都眉开眼笑,乐呵呵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簇拥回卫柳身边。
卫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祁康先一步牵住了袖子。
她低下头,看到祁康仰著脸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走吧二嫂嫂!我陪你去,咱们快去快回!」
「好吧。」卫柳点点头。
她此时也反应过来,不管是婉月这些丫鬟也好,还是四公主和六皇子的忽然到访也好,只怕都是那个看起来清冷,实际上心软到一塌糊涂还带着些笨拙的孩子气的废太子殿下的安排。
大约,祁盛是在尝试保护她,因为真的信了她是个平平无奇的村姑。
可是这么一来……卫柳扫扫自己身侧来历不凡的丫鬟,再看看跟随在队伍最后属于祁康的护卫们,深知自己今日准备在丞相府四处下毒的计划算是泡了汤。
卫柳磨磨牙,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祁盛是个什么态度。咬牙切齿地讨厌他呢?算不上。但是感动,绝不可能!
卫柳被祁康带走了,婉月等丫鬟也都随行而去。
而卫锦膝盖刚一挪动,就听到四公主冷冰冰地说:「你又不是我的丫头,我可没让你起来去陪我二嫂嫂。」
卫锦又惧又怕,内心却还带着许多委屈:「殿下,臣女知错了,还请殿下见谅。」
「你知道错了我就应该谅解你?那我这公主岂不是当得太窝囊了些?」
「……请殿下责罚。」
「你要我责罚你,我就要责罚你?你想让我听你的话,你是公主?我是公主?」
卫锦:……
四公主示意侍卫就这样敞着丞相府的大门,也不肯换地方,就原地让宫婢太监们摆了桌椅茶几供她坐下休憩。
左右站着丫鬟为她轻轻扇著扇子,另有别的小太监手脚麻利地送上了凉茶和点心。
而卫锦,却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丞相府的大门内,被渐渐变得灼热的日头晒著。
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下朝的时间,丞相府门外这条街上邻里街坊都是朝廷命官,稍后定然车马往来众多。
到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跪在这里,都会知道,这是因为她得罪了一个四公主的丫鬟。
她堂堂丞相的嫡出千金,就因为被冠上了「养女」名义,就连个丫鬟都不如,要受到如此屈辱。
不,怎么会是因为得罪丫鬟呢?
卫锦撑在地上的手渐渐地握成了拳,指甲掐进了柔软的掌心。
才不是因为她得罪了丫鬟,而是因为她得罪了祁盛。
四公主与废太子祁盛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想来,她一定是恼怒卫锦宁愿丢掉正统嫡出身份,也要想方设法取消与她二哥哥的婚约罢了。
想到这里,卫锦眼中泪水滑落,肩膀轻抖,抽泣著问道:「殿下,你是怪我没有以死相逼坚持嫁给二殿下吗?」
「殿下,我也不想如此,可是这是由我来选择的吗?」
「我这一生,被遗弃在弃婴堂,被抱来冒充丞相府的嫡千金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我那时又能知道什么呢?」
「我若是早知道自己配不上太子……二皇子殿下也就罢了,偏生能与他青梅竹马,情意相合。」
「那赐婚圣旨,是我央著父亲为我求来的,我宁愿陪着二皇子一起幽禁至死,也不想像如今这般啊!」
「可偏偏这时候,卫柳回来,事事与我争抢。」
「我不想让,又能如何呢?」
「只能在这种时候难为她一二罢了,不想误伤了殿下的婢女,是我的错。」
她这一番话说得极其巧妙,又强调了不是她不想嫁,又强调了是卫柳先与她相争她不过是稍加报复,给自己之前与卫柳的争执找了个顺理成章的借口。
说到最后,卫锦几乎自己都要骗过了自己。
她边哭边道:「殿下,前日我看着卫柳穿着我的婚服出嫁,那时候真的是恨不得去死。」
「若不是我还想再见到二殿下最后一眼,我真的,真的……」
「闭嘴。」四公主却毫不动容。
卫锦:「……」
她没忍住,抬头胆怯地看向四公主,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一番声情并茂的陈述,怎么会换来这样的反应?
四公主却正垂着眼,纤纤玉指捻著茶杯盖慢慢撇著茶水的表面。
「殿下,我……」
「闭嘴。」
卫锦又尝试再说些什么,却再一次被四公主打断。
「你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真是晦气。」四公主说:「还有你这打扮,本来就像是在奔丧,还要一口一个死字。」
卫锦:「……」
「要死你就自己死去,也没人稀罕,扯什么想见我二哥最后一眼?」
「怎么,你迫不及待等著给他送终吗?你这是在诅咒我二哥,诅咒贤郡王?」
「一个丞相府的养女,也敢诅咒皇室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