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本是在树枝惬意栖息的鸟儿忽而振翅高飞。
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掌死死抓着树皮,仿似这张树皮与他有着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树皮被蛮力撕下,树下之人目光阴戾着目送三道身影踏着婆娑的树影向寝殿走去。
回寝殿的路上。
“咱宫里有兵书的吧。”李牧向身侧甄宓问。
“有,陛下要读兵书?陛下读它作甚?”
“不是朕!”回身看向紧随其后的庞涓,李牧向甄宓说道:“朕观他根骨奇佳,是快好料,朕打算为咱大岐培养一位千年不世出的名将。”
“名将?千年还不世出?就他?”回身看了瘦骨嶙峋的庞涓一眼,甄宓一双妙目里填满了不信。
甄宓是不信,但李牧此话落在庞涓眼中却让他受宠若惊。
陛下如此赏识于他,并言他可做千古名将,他也不管自己是否这块璞玉,只在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定要苦读兵书,以不辜负陛下之慧识。
自槐树下那一长久的相拥,虽她是被动,虽她并未给予李牧主动的回应,但这也使得甄宓在送李牧回寝殿后便慌忙逃开了。
望着甄宓那近乎落荒而逃的倩影,李牧不由自主的抬起双手放在鼻尖嗅了一嗅,并陶醉说了一句“真香!”
“真香?”但听李牧所言,略有拘谨的庞涓开始若有所思,揣度起圣意。
“对了!”仿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李牧忽而转身看向庞涓问道:“庞涓,你方才说你认得孙膑,快告诉朕,他人现在何处?”
“啊?”但听李牧所问,庞涓连忙收起心思认真回道:“回陛下,孙膑现今在老家守孝。”
“守孝?”
“是啊!孙伯今年方去,照他的脾性,得要在老家守孝三年。”
“照他的脾性?他什么脾性?”听到庞涓所回,李牧皱眉问道。
“孝道啊!百善当以孝先,这是孙膑他自个儿说的,如今他爹去了,他若不守遵,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可惜了!”但听庞涓所说,李牧只能叹一声可惜。
今夜月明!
一道黑影见四下无人,忽而翻一府宅而入。
宅内早有人在等候,等候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贾玑。
“快随我来,父亲等你很久了。”
向来人丢下此话,贾玑当先拂袖而去。
依是那座凉亭,贾诩依扶手而立,遥望夜星。
待得来人走至凉亭下,贾诩豁然转身看向来人质问道:“说,今日朝堂上为何会有这么一出,你给老夫细细说来。”
但听所问,来人将头埋低,开始仔细叙述。
当来人讲到李牧看到墙上所挂先帝竹笙,而后便要吵闹学笙时,贾诩只是深深皱起一双眉宇。
而当来人讲到是他将晁错的画履递给李牧时,贾诩于皱眉中忽而扬天大笑了一声。
并于大笑中说道:“愚蠢!当真是愚蠢!还一阵风将晁错几人画履吹到你的眼前,你怎么不说这是天意所至?老夫告诉你,这世上的巧合若是太过的话便是人为,你被他戏弄了。”
仅凭所听,贾诩便一语道破了李牧的小伎俩,这若让李牧知晓,恐怕今夜怕是无法入眠了。
但听贾诩所言,来人脸红烧至耳根。
那一双藏在低处的眼睛亦是冰冷到极致。
“怎么,你很生气?”
自凉亭走下,贾诩豁然走至来人身前,并伸出枯手将此人下颚抬起。
一双如毒蛇般的眼眸与此人那一双将要滴水凝冰的眼眸交织交汇。
贾诩看着此人一字一句道:“生气就对了。告诉老夫,除此事之外,他哪里还惹你不快了?”
“今日下朝!”如咬牙切齿般,来人紧盯贾诩怨恨道:“我看到他们在树下相拥在了一起。”
说完此话,来人突然提高声贝向贾诩大声咆哮道:“我要杀了他!”
高风梭梭、星辰密布。
随着此人的一声咆哮,那本是夜鸣的夜虫突然止了叫嚷。
“快了!”
自来人身上收回目光,贾诩缓缓抬眸眺向夜空,仰天兴叹道:“先帝中道崩殂,这是天要亡我大岐。在天意之下,我等老臣能为先帝做的便也唯有只此了。”
来人听不懂贾诩的只此,更不关心大岐日后的命运。
此刻的他,已完全被仇恨占据。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自夜空收回目光,贾诩用一种仿似能洞悉人心的目光紧盯此人说道:“回去的路上,将自个的心情给老夫整理好了。若是因你而坏了老夫的大事,老夫便不敢向你作保那甄宓的生死了。”
“是!”但听贾诩这不似威胁的威胁,来人心中一凛,紧忙低头回道。
他之所以如此听命于贾诩,便是因为他知道,当今之邺城,在王莽的权威之下唯有贾诩才能保下甄宓这位亡国皇后的性命。
夜入深时,万籁俱寂!
整座邺城,唯有寥寥数座府宅灯火通明。
大将军府在列,太常府在列!
当然也包括那一座屹立在邺城最耀眼处的皇宫。
凤翔宫内。
坐在香案前的甄宓虽是在摆弄着桌上灯龛里的灯捻,但她的心思却并不在这灯捻之上。
李牧要晁错入宫授乐一事,她其实于昨日便知道了。
在她看来,此事甚小,并不会干扰到她与冀北李室的密谋,所以,她才没有去干涉李牧。
可谁知,那秦桧竟是防李牧防到这等地步,竟是跳将出来强加阻挠。
而李牧呢?
今日的李牧,是令她惊讶的,非但惊讶,甚至于还被他有所感动。
若将今日之事放在先帝身上,怕是那赵飞燕已经入宫了吧……
想到此处,甄宓忽而自香案前起身。
王莽一提不成,必会再提!
倘若他不顾李牧所言之“隐疾”,非要将那赵飞燕送进宫来呢?
届时,那李牧会不会因她而再次拒绝王莽?
愈想愈是心焦,于心焦中,甄宓匆忙出了凤翔宫。
李牧的沉心殿离凤翔宫并不远。
快步走至沉心殿的甄宓但见殿门虚掩,又见内里有光,不做多想,便推门走了进去。
“陛下,您当真是让小臣惭愧啊!小臣潜心研究女红已有十八余载,却不如陛下这眨眼之间、信手拈来在这丝帛上的寥寥几画。这几画一出,陛下当真是为我大岐之女子在着衣上开辟出一条恒古未有之先河也。”
“不会拍马屁就别拍,朕问你,朕画的这些样式,你可能做得出来?”
“能,当然能!陛下体恤我大岐女子,小臣又怎能不为陛下之鸿志鞠躬尽瘁,死而……”
“停!死而后已这句不适合你,朕只问你一句,给你一日时间,你能否做完?”
“什么体恤我大岐女子,什么给你一日能否做完?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忽而于李牧、庞涓二人身后响起。
响起刹那,庞涓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忽而从地上一弹而起。
他人方一弹起,又仿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连忙匍匐到地上,将那地上的数十余匹丝帛压于身下。
“臣……臣庞涓拜……拜见皇后……”
一边高昂着头向甄宓请安,还不忘往怀里拨着那些还没压住的丝帛,庞涓这个动作当真是有些滑稽。
“行了,别藏了。”但见庞涓如此,李牧倒是大大方方的抬头向甄宓问道:“这早都过了就寝的时候,皇后怎么来了?”
听得李牧所问,甄宓便要作答,却又突而将目光落于庞涓身上。
“如此鬼祟,给本宫起来。让本宫瞧瞧你身下所压何物?”
但听甄宓所喝,庞涓一张白脸都吓绿了。
这身下所压之物,他虽能与李牧侃侃而谈,但不代表能与甄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