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云也不知道宋同生去哪里借来的这些钱,反正出去转悠了一天,再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好不狼狈的把四百块钱甩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齿的放了句狠话。
“钱给你了,要是再不麻利的给我滚蛋,我要你好看!”
这就可笑了不是吗?这些年他们得名得利不说,还像使唤牛马一样使唤了她好几年。四百块钱,他们占了大便宜了。还摆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恶心谁?
“晓云,晓云?”
“嗯?怎么了大娘?”
“你甭紧张,大娘给你说的这户人家绝对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
江晓云不是紧张,而是刚刚在想早上离开宋家时,她故意当着那家子人的面数钱的事儿了。当时她每数一张,郭慧芳就倒一口气,直到三百多的时候,那家子人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江晓云想想就乐开了花儿。看谁能恶心过谁。
“嗯,有大娘在,我不害怕的。”
张媒婆给说的这个媒,算起来还是她高攀了。对方是个城里人,还念过好些年的书,有文化有见识。父亲也是上过战场的。可惜的是,他壮烈牺牲了。父亲走了,按说他做为长子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承担起照顾老母亲和年幼弟弟的责任。
但是赶上知青下乡了,他作为第一批人,又是烈士之子,勇于做了表率。
“咱们到了,进去吧。”
江晓云环绕着四周瞧了瞧,这是个好几户人居住的大杂院。从杂乱拥挤的门洞里穿过,来到了个不算太大人还挺多的院子。每家每户的妇人,都端着盆到水池子旁排队接水洗衣服。爷们儿则是三五成群围在一起下棋。时不时还有一群孩子追逐着来回奔跑打闹。
这院子热闹也热闹,乱也是真的挺乱的。
“玉芳,忙完了没有?我给你帮帮忙。”
“不用了姐,这些衣服都得泡下,不然不好洗。”刘玉芳的话是对张媒婆说的,但是眼睛一直打量着江晓云。
江晓云:“阿姨好。”
“好好好,叫晓云是吧?走走走,快进屋里去坐坐。”刘玉芳很喜欢江晓云的大大方方样子。唯独担忧的就是太瘦了!
江晓云对这个刚刚见面的妇人印象不错。四十五上下的年纪,皮肤偏白,穿着虽然不华贵,但是非常干净利落。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慈祥,温暖的如同寒冬里的艳阳,让人忍不住去靠近。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口味的糖,就都买了一些,你尝尝怎么样?”
江晓云捧着被刘玉芳塞满的糖果,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要知道在这个物资特别匮乏的年代,一般的糖都特别的贵,更别说这些包装特别精致的糖果了。
还没有见面就被放在心里重视着,这种被尊重的感觉是用什么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谢谢阿姨,这些糖都特别的甜。”
“你这孩子真会说。我看哪一块糖都比不上你的嘴甜。”
“我说什么来着?等你见了她这个人以后,保准会喜欢!乖巧、懂事、又能干!这样的好姑娘可不多见了。”张媒婆趁机给江晓云夸上了天。
江晓云这次是真的觉得有些羞涩了。
“是个好姑娘,就是不知道我家那臭小子有没有这个福气了。”说到这里,刘玉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晓云啊,阿姨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我从来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得提前跟你说清楚。”
“阿姨,您就直说吧,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猜来猜去挺费心思的。”
江晓云来的时候就想过了,人家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要找一个乡下姑娘?并不是说乡下姑娘多么的低人一等,而是从学历上、家世上,还有各方面的价值观上根本不匹配,两个说不到一起的人过日子,真的是一种折磨。
现在对方能打开天窗说亮话,没有藏着掖着,她该庆幸遇到了对的人。不然等她掉进了坑里面,才发现那儿早就扌臿了好几把刀子,那又是另一种灾难了。
“我那个臭小子是老大,叫孙振文。老二今年十二岁,去上学了这会儿没在家。振文他爸呢,前些年牺牲了,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他的身上。本来打算等他读完了高中后,就在附近的单位去工作。谁知道又赶上了下乡的事,这不是他放弃了这边的工作,做了头一批响.应政策的代表。”
这些事儿张媒婆倒是跟她说过了。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孙振文有一颗爱国的炽热之心。不然也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待遇,跑到乡下去。
现在看刘玉芳这么担忧的模样,她又迷糊了。如果说,是让她跟着孙振文去下乡,她本来就是从农村里出来的,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江晓云实在是猜不出来了,她安静的听着刘玉芳继续往下说。
“其实他下乡我们也是支持的,他爸就是为国家做贡献的,他也不想庸庸碌碌的过了这辈子,向他爸学习继续报.效祖国,这都挺好挺对的。但是他不按寻常路走,没有去附近的乡下,而是去了北部的农场。”
“啥?北部农场?”
刘玉芳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这就对上号了。
怪不得刘玉芳会发这么大的愁,这换谁也扛不住。下乡跟去北部农场地不一样,下乡好歹干活就能吃的饱穿的暖。北部农场就不一样了。那是一个荒山野地,人烟稀少,物资匮乏,天气变化多端,常人根本受不住的炼狱。
说起炼狱,去那里的大部分都是犯过错的人,所以不知道哪一个危险先来,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这个孙振文放弃这么好的待遇,没去下乡,反而去了极其危险的北部,那不光是有颗炽热的心就行了。还得有非常强大的毅力和能力,才能坚持得下去。
刘玉芳见江晓云迟迟没有说话,眼睛中的亮光逐渐暗淡了下去。
“晓云,你不用害怕。阿姨没有想过强迫你过去受罪。阿姨知道,那个地方就算是男人去了都会受不住的,更何况咱们女人家了。
其实,在你之前我也给振文找过几个姑娘了,但是等到她们听见了北部农场这几个字的时候,都说有事就走了。现在你还能坐在这里听阿姨继续往下说,我的心里真的是很高兴,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