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面男人名叫李天,除了瘦高的身形和总是挂在嘴角的诡异微笑之后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被午阳发现的游戏机作为证据被警察放入了透明密封袋里,而李天也从一个“来自首的神经病”变成了很可能背着人命的犯罪嫌疑人。
李天细弱的手腕上被带上了手铐,青白冰冷。他的眼睛因为脸庞过于瘦削而硕大空洞得吓人,而此刻死死盯着警察手边证物袋的样子有几分渗人。
老张坐镇这次审讯,虽然并没有确认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已经有了犯罪事实,但现在一个失联了的女孩子的东西出现在他手里,绝对有问题。
这时,一名警察推门而入,午阳首先开口:“怎么样?”
那警察摇摇头,“我们去了裴童的家里,里面没有人,也看不出谁入侵的痕迹,不能排除裴童自己离开的可能性。”
午阳和老张对视一眼,有了短暂的沉默。
裴童当然不可能谁也不说就消失这么多天,更何况香爷爷的广告推广对她来说多重要,她自己有多重视午阳是清楚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午阳看向李天,“这个游戏机是哪儿来的?你把裴童怎么了?现在她人在哪儿?你来自首的条件到底是什么,说。”
“我想要那个,给我那个。”
老张看向李天盯着的游戏机,冲着他身边站着的警察点点头,警察走过去将袋子放在李天手里,当拿到游戏机的一瞬间,他们明显感觉到李天的气场平和了许多。
在人口信息库中提取到李天基本情况的警察将调查结果送到了老张手里。
李天,33岁,职业是程序员,目前在库秒科技技术部任职。
“这个库秒科技……”
“已经有人过去了。”
“好,多谢了。”
“你们特线处虽然不归公安直接管辖,但咱们也是合作关系,裴童目前失联我们有义务帮这个忙。我的人过去需要时间,现在先把他的嘴撬开吧。”老张看向李天,对午阳说。
“李天,你是来自首的对吗?”
“是。”
“那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有个条件……”
李天又陷入了对“我有个条件”的重复中,午阳总觉得这和他手上裴童那个绝版玩具有关,于是他试着从李天手里抽出那个玩具,就当快要得手的时候,李天突然爆发了眼泪,空洞的大眼睛布满血丝,委屈的模样在这一瞬间几乎要攻克了午阳的心理防线。
“别拿走,我想玩这个……别拿走,求求你们了……”
午阳和老张对视一眼,然后轻轻把那玩具塞回李天的手里,放缓了语气,“李天?你还想要什么?告诉我。”
“想要滑板车,我想要滑板车,您能给我买一个滑板车吗?我们班同学都有了……”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李天苦得更加委屈,一个30几岁的男人好像突然回到了童年时期。
这种状态恰恰是午阳无比熟悉的,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对老张说,“这种情况我搞不定,老张,得让老杨过来。”
今天杨奉清没去医院,接到午阳电话的时候还在数落他怎么还不过来做每月一次的心理治疗,“小子我告诉你,少跟那个张毅混在一起,远离那些是非对你才是最有帮助的。”
光明正大贴在午阳耳边偷听的老张一脸便秘的表情,夺过手机就是一通中气十足地嚎:“杨奉清你什么意思?你们这些搞心理的都应该先给自己看看,大丈夫光明正大,你背后说我算什么本事!午阳出事了你赶紧到我局里来!”说完就把电话挂掉扔回了午阳怀里。
“干嘛说我出事,老杨急着赶来出事怎么办!”
“不说你出事了难不成说我出事,那老东西巴不得哪天我死了不再找你呢!”
午阳一琢磨,倒也是。老张和自己的老爸是十分要好的兄弟,当年自己家出事,如果没有老张一边查案一边照顾自己,可能现在自己也活不出个人样儿来。可他跟老杨是怎么都对不到一起去,明明当年是老张主动寻找到老杨来帮自己做心理疏导的,可这俩人怎么就谁都看不上对方呢?
知道老张老杨水火不相容的裴童有一次还这么打趣他俩:“这一文一武的架势,多好的cp啊……”
如今这小姑娘到底在哪儿呢。
杨奉清亲自开车赶了过来,进到屋里的时候金丝眼镜上都蒙了一层白雾,见午阳好端端地站在屋内,确认般地叫到:“午阳?”
“杨叔……”
杨奉清摘下眼镜仔细擦拭,绅士做派十足,但当他重新戴上眼镜的时候却是狠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翻白眼的老张。
“行了,知道这馊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这么着急让我过来有何贵干?”
老张收起斗鸡模式,向杨奉清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杨奉清走到李天面前,蹲下身仰视着他,形成了一个“受害者”在高,“倾听者”在低的模式,午阳知道,杨奉清这样做是为了让李天可以放松下来。
在杨奉清的分析里,李天是典型的在童年时期受到过心理伤害的那种人。所以他会在失去成年人理智的情况下被动回到儿时,而听了李天说的话,杨奉清认为,给他造成了这样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的人,就是他的父母。
杨奉清被岁月打磨多年的声音如天上云一样轻柔悦耳,听他的声音总能让人感到无比舒适。“李天,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滑板车?”
“想要小虎那种的,您能给我买吗,我期末一定能考全班第一。”
“你不需要考第一,我可以给你买,只要你开心。”
“不,不……”李天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心态几乎崩溃,“我要考第一的,要考的……可是为什么我考了第一您还不给我买……”
中国的父母总是觉得自己是凌驾于子女之上的,他们有权利做一切决定,并可以制定规则,而子女对于规则必须且只能服从。
“你考了一百分我就给你买。”
“你进步了十名我就给你买。”
“你超过谁谁谁我就给你买。”
在父母眼里的“等价交换”如果运用不好就会成为孩子心底的一根刺,更可怕的是,有很多家长在说出了这些承诺后并不会真的兑现,孩子因为相信父母而拼命努力完成了目标,但父母却永不知足,用一张又一张的空头支票吊着孩子。
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就像一头想要吃到白菜的驴,父母却是坐在驴身上的主人,用鱼竿吊着白菜勾着驴往前走,从来不会真的让驴吃到这个“诱饵”。
很不幸,李天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人。
“我恨你们。”杨奉清身后的李天恶狠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