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之前,他随便对村里哪一户人家开口,别人看在他这一身锦袍的份上,都能出手帮他。想象一下,自己救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还将人送到了府上。人家公子府上可不得上上下下的感谢啊?说不定就得鱼跃龙门,翻身而上了。家里的困境都能立马给解决喽。
如今嘛。逃难在即,他浑身上下,除了这一身的锦袍,就再也没有别的值钱的了。哦,不,他的锦袍也被他穿得到处是口子,不值钱了。
没听村里人说啊?镇上全被地龙翻身给搅动没了。谁家愿意冒着风险带着一个拖油瓶?不是她心思歹毒,如果他家人真的没了,带着他的人家还不得呕死?这小傲娇一看就是个比她还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根本不能帮着收养他的人家干活。再说,就他这个脾气。没得人家嫌弃,再把他给丢半路了。或者遇到心思不好的,将他卖钱换点粮食啥的也不是不可能。
嗯,这么一比较,自己不是最惨的,起码还有个娘,她在同情他的时候,还有点高兴怎么办?
杜金灵可不敢将自己的心思给夏勋知道,要被他知道,又该恼怒了。便道:“你真要跟着我们啊?那你得去问我娘。她同意才行。”
夏勋想起金灵的娘追着他满山跑,最后他慌不择路跑进林子,又卡在石缝里差点没命的事情,再一看丑丫头的娘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心中直打退堂鼓。
他撅着嘴巴,嘟囔道:“若不是她,我早就顺着路回去了。我不管,若不是你娘,我不会留在杜家村。你就得带着我出去。”
杜金灵听着他那话,还赖定她们家啦?哦不,听那口气,是赖定她了。
她啧巴两下,心道:感情自己捡回来一个小祖宗?
杜金灵能怎么办?她把人捡回来的,送佛送到西呗。但送这位小祖宗之前,还得经过疯娘的同意,不然,她实在怕挨打。
冒着被打的风险,杜金灵趁着疯娘吃饭的空档,一边往竹筒里灌水,一边试探着跟疯娘开口。话里话外意思就是他们家东西虽然少,但是人也少,得需要人手帮忙。
杜十娘虽然人比较极端,可她又不是傻子,看了一眼远远站在那处的夏勋,怎会不知道杜金灵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她轻飘飘的睨了一眼夏勋,淡漠道:“老娘生下来的都懒得养,哪里有心肠去养别人家的?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娘没有打断他的腿,让他赔我家的茅草屋都是老娘格外开恩了,他还想怎么样?”
杜金灵悻悻的,不敢说话了。怕疯娘再把他们姐弟俩给扔下。
他们家的粮食并不多,杜十娘捡回来的背篓本就大,家里的粮食压根不够一个背篓装的,上面再放上土罐子和那个床单打起来的包裹。才刚填平背篓,再把被子往上一放,棕毛一盖,然后用几根藤子麻利的将盖着被子的棕毛与背篓捆在一起。嗯,所有家当都在这个背篓里了。外加两个拖油瓶。
杜十娘嘴上说得无情,收拾竹筒子装水的时候还是多收拾出来一个,站在一旁的杜金灵一看,喜出望外,忙将那个竹筒子递给了夏勋。
临走前,杜十娘斜眼一瞪,恨恨道: “你们爱跟不跟,爱走不走,反正我是不会管别人的死活的。”
这就是松口了。
杜金灵忙跟夏勋打哑语:快谢谢我娘。
夏勋涨红着一张脸,吞吞吐吐半天,很不自在的说了声谢谢。
疯娘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走在前头。杜金灵忙凑在夏勋跟前,将用藤子箍住的三个竹筒子往他脖子上一挂,嘱咐道:“我和咪弟的水就交给你保管了。”
然后背着小奶娃提着先前带回来的那只兔子去追走远的杜十娘。
夏勋瞄了一眼勒得他脖颈疼的竹筒子,皱着眉头调整了又调整,依旧割得他脖颈疼,眼见人走远了,他只能忍受着脖颈处带来的不适,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们走到坡下,在岔路口遇到村里两户有人家,共十六口人,大人们都背着特大号的背篓,背篓里面外面装得满当当的,胸前挂得满满的,手里连拧带提,孩子们也是前面挎着一个包袱后面背着个包袱的, 男人们的背篓里还有血水流出来。杜金灵估计是刚宰杀的家禽。肯定是觉得不好拿,所以才干脆杀了背在背上走。
这两户人家不是别人,正是杜金灵外祖母的两个兄弟,也就是杜十娘的两个舅舅,杜仲彪和杜仲江家。
杜金灵从杜十娘身后探出脑袋瓜,率先开口喊人:“幺舅公幺舅婆,你们也收拾好走啦?”
幺舅公杜仲江拿眼睛扫了一眼他们,一声不吭的大步往前走了。
幺舅婆张氏看到杜金灵一行人,却是连连冷哼了好几声,边走嘴里边抱怨道:“喊快点走偏不信,现在好了,又遇到讨债鬼了,真是倒霉……”
他们家大儿子杜福顺以及儿媳妇代氏倒是先跟杜金灵打招呼,喊声:“十娘,金灵”,至于小女儿杜如霞还有唯一的孙女杜秋菊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匆匆从三人面前走过。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大舅公杜仲彪一家,杜金灵也一一打招呼。
大舅公杜仲彪倒是热情,笑着问:“十娘,金灵,你们家也收拾好要走啦?”
“是的大舅公。”
大舅公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前方的路,道:“路上不好走。你背着咪弟,走慢点。走稳点,不要摔跤了。”
“我晓得了舅公。舅公你也走慢点。”
“那你们后面慢慢来,我们先走了。”
大舅公朝她摆了摆手,走了。
大舅婆陈氏没有说话,也没有冷哼,只苦着个脸从她们跟前走过。接着是大舅杜福天家四口和二舅杜福地家四口。金灵也一一跟他们打招呼,杜福天的妻子廖氏淡笑着应了“嗯”。其他人都敷衍的“昂”了一声,很快就越过杜金灵他们,走远了。
杜十娘从头到尾都木在那处,没有开口喊人,见两家人都从自己跟前走过,她才迈步跟在杜福地的妻子童氏身后走。
杜金灵想着两位舅公与疯娘之间比陌生人还陌生的关系,摸了摸鼻子,悻悻的跟上。走在最后的夏勋不知道他们家与别人家的纠葛,更不懂这其中的的弯弯道道。反正前面的人走他就走,前面的人停他也停。跟着能到达镇上就对了。
不过,他看着前面的男孩子牵着的大黄狗,没有忍住,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牵着狗走?”
杜金灵看着那只连个响声都没有的大黄狗,再想到原身平日里去求助时,大黄狗龇牙咧嘴的样子,不想解释。可怜原身每次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总想着去大舅公家,殊不知人家闲她烦,养了只大黄狗看家呢。
夏勋静默了一瞬,似乎也发现了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瞥了一眼杜金灵,略微不自在的轻哼一声。辩解道:“我就是一时没有想起来而已,可不是笨!”
杜金灵收回目光,敷衍道:“昂,你不是笨,你就是见到什么问什么,自己却不愿意动脑子。”
夏勋昂着个头,想要与她一辩高下,可想到自己的处境,识时务的没有说话,他在心中自我安慰道:我是好男不跟女斗,所以才不跟她计较。
就这样,杜金灵一家与前面两家一前一后的保持安全距离,依次路过其他的村庄。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路过张家村的时候,张家村的人竟然离开得差不多了。还剩下的几户人家是不想也没有办法走的人家。家里有伤患又有老人。
两位舅公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人走不动了,还是小孩子走不动了,走了半个时辰就要家中的人停到原处歇一会。
杜金灵其实早就撑不住了,她虽然是个现代的女青年,但芯子还是个八岁多的营养不良的小娃娃啊。怎么可能赶得上大人的脚步?
哪怕换做现代的她来,也累得够呛,主要是这里又全是小路,一场地动把很多路都给堵住了,想要走出去,就得不停的攀爬。或者重新拿砍柴刀开路。
有时候运气不好,还会踩滑。更何况,她背上还背着个奶娃娃,就更加的束手束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