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灯笼随着微风摇摇晃晃，晃得地上的影子也不得安宁。
沈梨落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天边翻出鱼白，房间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她抬起头，望向门口轻袍缓带的莲珏，原本毫无血色的皮肤愈发惨白，仿佛纸片一般，但是那张红唇却红得愈发肆意了。
“你的家国大仇，报还是不报？”
他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睨着跪在院子里的沈梨落，周身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煞气，语气郎朗若山间寒涧，寒意侵骨。
“报！”
她垂在两侧的手紧攥，咬牙切齿道。
“你的弟弟，找还是不找？”
此话一出，沈梨落眸色蒙猛缩，望着莲珏的眸子愈发紧了几分，显然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情。
“找！”
“那你为何连小小心魔都无法战胜？”
此时的莲珏，宛若早已经洞悉一切的神祇，一字一句，句句戳进沈梨落的心坎里，字字揭开她的伤疤。
他知道关于她的一切，只是从一开始只字未提。
“揽月宫从不问来处，但是自你进揽月宫那一刻开始，你便应该知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生存法则，你今日刺杀失败，便代表着你于揽月宫失去了价值，日后定有人来顶替你的位置，但是于你，你便可想想，意味着什么。”
整整一夜，莲珏都没有出来见她，但是见她这一番话，足以让沈梨落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当真以为，没有本王相助，你可以那么轻易的报复他们？”
莲珏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梨落，越发湛蓝的眼眸宛如大海深处的惊涛骇浪。
“属下知错，求王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本王给过你机会了。”
莲珏说完，重新关上门，不再理会。
禾川在门口就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的沈梨落，顿了一下，没有作声，直接抬步进了院子。
“王爷， 皇上醒了。”
谢檀济的医术到底有多高超，怕是无人知道，盛传谢小侯爷妙手回春，自小便精通医术，有起死回生之才，只是从不轻易出诊。
如今日日跟着莲珏，只是因为两人交情甚深。
莲珏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依然换上了红袍华服，从沈梨落身边经过，带起她几丝乱发。
院子里，沈梨落至始至终，都保持着跪姿，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离开揽月宫，莲珏今早问她的三个问题，是她重活一世的信念，是她的信仰。
许是对陆离的愧疚太深，以至于陆离惨死的画面没日没夜的折磨着她。
整整三日，沈梨落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三日，而莲珏，在这三日里，都不曾回来。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她听到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本王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清朗冰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抬起头，莲珏已经到了她面前。
“但是有一个条件。”
沈梨落没有回答，而是等莲珏继续说。
莲珏看着连续三日跪在这里神形狼狈的沈梨落，面上并无半分怜悯，相反是多了几分嘲讽。
“本王要你的心头血。”
心头血。
沈梨落还是没有回答，这一次，她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怎么，不愿意？”
莲珏看着她，挑了挑语气。
“属下，没有心。”
她垂着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她的的心，在慕云妃那里。
“没有心？”
莲珏脸色显然有些震惊，立马蹲下来，将手探到她胸口，神色一滞，“你果然没有心。”
他就说为何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为何她总是可以那么冷漠绝情，杀人不眨眼。
沈梨落抬头望着他，“王爷需要属下的心头血，属下哪怕没有心，也会取来。”
“你的心脏在哪里？”
“仇人那里。”
她幽幽说着，这心头血，就算莲珏不说，她也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莲珏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肯定也知道她的心头血的作用，而身中剧毒的李景初，正是需要自己心头血的时候。
莲珏倏然起身，背对着她，冷声道：“无论你想何种办法，本王只要你的心头血。”
说完转身踏风离去，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他要的东西，不管她用何种方法，都要取来。
沈梨落起身的时候，双腿早已麻木不堪，险些摔倒在地。
王宫里，慕云妃坐在杌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安上了新眼睛，但是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
她最看重的就是自己在这张脸，可是如今，以为失去了一只眼睛，便是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自己之前的模样了。
“娘娘，该喝药了。”
青鸢蹲着药进来，看到满地散落的东西，知道是慕云妃又发脾气了，便更加小心翼翼了。
这几日整个王宫都笼罩着一层恐怖的阴霾，孟祁离已经好几日不曾来看过慕云妃了，慕云妃发脾气是情有可原的。
“放在那里。”
慕云妃现在心烦意乱到了极点，根本就没有心思喝药。
青鸢把药放下，“属下让人进来收拾一下，以防这地上的东西伤到娘娘了。”
青鸢稍稍抬眼，看了慕云妃一眼，可是偏偏就是这一眼，被慕云妃看到了。
“青鸢。”
在青鸢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慕云妃突然喊住她。
青鸢转过身来，显然有些忌惮慕云妃。
“娘娘。”
“抬起头来。”
慕云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青鸢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听从命令缓缓抬起了头。
“看着本宫。”
慕云妃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等她抬起眼来，那双水灵的眼睛瞬间让她眼前一亮。
“青鸢，你的眼睛很好看。”
分明是一句夸她的话，却听得青鸢脸色骤变。
“给我一只好不好？”
她缓缓起身，走到青鸢面前蹲下，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眼睛，自己没有了，看别人的越看越满意。
只是这句话一说出来青鸢就吓了一个趔趄。
“娘娘，求求娘娘绕过属下吧，属下的眼睛配不上娘娘的凤体。”
但凡是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不愿意把自己好生生的眼睛给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