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夜空下,没有雪花,没有雨水,只有流动的海面上漂浮着上千副黑色棺材。上面密密麻麻的暗金色符号像是发动机,驱使着这些复古汽车缓缓移动着。
谷风醒来了。
他赤身裸体平躺在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一坨一坨哄臭的黑色污秽从他全身各个毛孔中排出,他觉得自己好像缺失了很多情感,比如害怕,焦虑。但旋即又感到无比的惬意和舒适。五感是难以言说的灵敏,好像是出生以来第一次好好认识了这个世界。
他听到了海下的轻微呜咽,看到了棺材缝隙中爬行的三首白蚁......最重要的是感到了众多黑棺盖板愈加剧烈的震动声。“我要出来了?”谷风如是想到。
然而,无尽漫长的岁月好像忽略这了这片死寂的海域。
“砰!!!”无数的棺材炸碰到一座岛屿后裂开来,无数骷髅被幽绿的诡异火焰包裹着,缓缓地浮在空中,向岛屿深处飘去。
谷风全身早已长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其中有的已经开始爬入他的耳朵,嘴巴。若是再长一段时间,恐怕已经是一束藓丛,他感到无比的难受和痛苦。
棺材中原本的幽绿火焰早已被谷风吸收殆尽,他被巨大的冲击力高高撞起,过了很久很久,跌跌撞撞摔落在了足有九尺高的巨大植株的下层。
哪怕有了十数层巨大叶片的缓冲,谷风还是摔得奄奄一息,原本花费漫长时间被修复的头骨再次破裂。他呈大字型倒在在巨大的黑绿灌木中,血眼朦胧地望着空中不断向某处飘去的如雨水般密集的绿色火焰。
“啊啊啊啊啊啊!”他感觉到凌迟般的疼痛,没有丝毫力气爬起。对于从小生活在丰年镇中,少经世事的谷风早已不知眼下自己是否还活着。当他第无数次从昏厥醒来,感到头颅复合的咔咔声音,这才吃力地爬起,望向四周。
现在谷风目力极好,他可以清楚望见百里外的彩色昆虫吸食空中飘散的绿色火屑。还有无数大小各异从没见过的五颜六色的生物。有犀牛大小的三翅猿类,也有许多巴掌大小的骷髅,眼睛红光闪烁,随意散落在整个海岛......环顾一圈,这片岛屿与其说是一个海岛,不如说是一片大陆,因为他根本看不到边际,也不知道这座靠着绿色火焰亮起的土地靠什么进行着天地间的循环。
谷风不时看到空中缓缓向一处飘去的诡异火焰,不时跳动着,散落着火屑。许久,他下定决心随着这些东西慢慢走去,探个究竟。
一种长满锋利倒刺的鲜红色苔藓遍布了湿漉漉的地面,将他的双脚扎的血肉模糊。即使从小务农的双脚老茧遍布,谷风也还是难以忍受,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决定折些枝叶做双草鞋,却发现这些植株不论是坚硬的肉球还是绵软的叶片,怎样用力都无法去其分毫。只能暗暗咬牙,忍着泪水和胸口翻涌不止的血水继续前行。
谷风的趾骨即将踏碎时,他感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清晰的五感也渐渐减弱,跪了下来开始爬行。
当他用尽全力抬头的最后一眼,遍体鳞伤的谷风看到了一口巨大的白棺,大约长一丈,宽八尺。无数的绿色火焰缓缓飘入其中,消失不见。
“爹,娘,孩儿尽、尽力了......”谷风咬住舌尖最后一丝清明,用尽了此生最后一丝力气跃入了白棺当中,彻底失去了生息。
而那漫天的绿火,以及更远处数不尽的黑棺材仍旧缓缓向百棺飘去,只是速度仿佛渐渐加快...
中洲,焚天圣地,火云峰。
“楚渊师兄,我昨日做的桂花糕有些多了,我给你送来了些。”门口的少女唇红齿白,明艳动人,正是与楚离同为核心弟子的夜瑾儿,与楚渊年龄相仿。这是太上长老夜离的掌上明珠,身负水灵根,昨天夜里一声轰鸣,紫金道台显赫,这位天之娇女完成了地道筑基,在圣地内的地位到达了令人痴狂的地步,是当之无愧的女神。
”师妹有心了,门没锁。“楚渊正在院内翻看一本从隔壁养仙阁淘来的《丹道新修》,准备制作一枚固神丹献给师尊夜离不禁暗暗揉了揉鼻骨,暗自冷笑一声。
其实多年前自两人修炼以来,焚天圣地便一直流传着两人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佳话,夜离早早的就调查过楚离,在他展现出惊人的双灵根天赋后,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对楚渊处处照顾,今年更是经常为他开小灶,已经当成了未来女婿对待。
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楚渊早已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开始图谋,而非焚天圣地的一名养子。他感到自己无依无靠,仅有两条灵根与天道筑基的跟脚可以让他安心。
当下大世虽然昌隆鼎沸,但早已没有了澎湃激情,人人皆戴着一张面具,野心勃勃的楚渊也厌烦了做那庭院忠犬,浪费自己大量的时间心血去打点讨好他人了。
少年眼中多了分成熟意味,也不再爱吃这桂花糕了。
虽然他已是偌大东洲一流圣地的核心弟子,但从小到大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矣。他活的很累,拼命地修炼圣地功法,想要成为真传,成为圣子......可即使成为了圣子,到最后还是要讨好中洲的同辈强者,不论两洲有着多么大的灵气和资源差距。
”我说师兄,最近你都不来看我啦,是不是......”夜瑾儿的话俏生生的,把楚渊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暗叹了口气,笑道“恭喜师妹突破成功,以后可就算是独当一面的修真者,该学会照顾自己了。”
”?”夜瑾儿眯起一双丹凤眼,略带狐疑地看向这个青梅竹马,可是没等她开口,楚渊咳了一声打断道:“我最近有些事请,没时间作陪了,抱歉师妹。”
说罢,他就向门外走去。正想问什么,楚渊地身影已经渐渐变小,模糊,远去了。
第二日,泠焰殿。
“今日授法前,我要宣布一件情。”
一向和蔼地夜离面色铁青,“你们爱戴的楚渊楚师兄,退出了圣地,去寻找自己的道了。”他仿佛老了许多岁,艰难地说出了这些话。
夜瑾儿哭红了双眼,肩头还在微微耸动着。
“自己的道?混账!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我道门列祖列宗早已为你铺好了无上的康庄大道,天,雷灵根修我道门仙法,不出六百年便可成婴!如此急功近利,是急着欺师灭祖吗??“
“倘若不是看着你长大,又有几分不错资质,就是让瑾儿记恨我这当爹的,我今天也要清理门户!”夜离气的胡须都在颤抖着。
可接下来,楚渊做了一件令他永远无法想象的事。
楚渊浑身是血,颤抖着握着两条筋根,不时闪烁着雷电或是金光,恭敬地铺在夜离面前,磕了三个响头,便头也不回地走下山了。
”焚天圣地待我很好,不过弟子想要走自己的道。“
“仙路飘渺而命若琴弦,我想首先吾辈修士,当为自己而活着。”
夜里空荡的神峰间,修士早已入定,只有仙鹤不时低鸣。少年稚嫩却果决的的回响在山谷边,树林中,天地间......夜离父女二人一时间竟是痴地忘记了言语。
......
许久过后,铺天盖地的绿焰和黑棺逐渐黯淡了色彩;又过了许久,岛屿周遭的植株和灵兽开始失去颜色,气息迅速的萎靡着,被阵阵阴风吹的漫天碎屑;最后,整片天空只剩下了黑,伴随着那漆黑如墨深色海浪的拍打声。
”砰!“忽地,一只苍白的枯槁手臂抓住了白色棺材,它们泛着诡异的白色光亮,似乎有些像傍晚清冷的月光......
幽冥地府,醴都主城中。
”喂,油锅不够热啊,听说了吗?咱们数亿年未流动的冥河牌位,卯时移了一毫!“牛头和马面三昧真火大作,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可不?阎王都被惊动了,派五道将军率众鬼前去寻找冥河下落。“
”戚,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哼,咱们阎王心心念念上百万年的冥剑匣,说不定也有线索。只是如今那些个仙人当道,若是被知晓一丝消息,想必三界都是一场腥风血雨。”
“且不说这冥修已经被天道意志轰的死绝,就是在万法时代的冥修也没听过什么冥道功法,也许只是流传下来的谣言罢了!”马面笑着摇头。
“若是真有冥剑匣,里面会是什么,我猜是一具风化的骸骨?”牛头刨着骨柴,嗤嗤笑。
“呵呵,我地府超脱五行三界,即便不得也无所谓了。”马面放下鬼脸老铁按在干涸的黢黑地面,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