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悦之放下手中的画卷,从容地在书案前平铺一张画纸,在书案的暗格中拿出一支被布绳包裹的笔,自如地在纸上挥洒。
李长川见状,觉得十分稀奇,蹲下身子细细看了下常悦之手中的笔,发现与寻常的兔毛、狼毛和马毛等笔毛不同,此笔竟是用纤细如针的墨锭所制!墨锭画在纸上,消失极快!常悦之摆弄两下,笔尖又出现新的墨锭。
“世间百姓人人都说我安川世子铺张浪费,今日瞧了你,我才发现,小小孤女竟也能这般铺张浪费!你可知你手中的墨锭放置砚台之中,加水研磨后,能写多少字,能画多少画吗?”李长川身为文官出身,对笔墨的珍惜不少于那些读书人。
现在的常悦之,在李长川的眼里,就是暴殄天物。
不过片刻,常悦之将画纸拿了起来,两张黑白的脸让人一眼瞧出立体感。李长川见画,来不及惊叹还有这等画法,被常悦之脆音打断了惊讶。
“这不是寻常用的墨锭,那些墨锭经过炼烟、和料等十多道工序,那么小小一块就要十文铜钱,我买不起。”
不过,寻常烧出来的炭火,也值不少钱呢……常悦之默默地补了一句。
要是李长川不细问,她是不会主动给自己找事的。
好在李长川拿着常悦之画的人像,叹了一声‘真细致’后,将画卷递给了林凯,让林凯带人将两人的信息找到。
工作状态的李长川认真的性子比平时好多了,不像高高在上的绿孔雀,而像平易近人乐于学习的好学生。
正当常悦之对李长川改观时,李长川从一处掏出一本册子,看了眼常悦之,“你识字不?”
“字是有些识得的……”常悦之有些气弱。
她不喜练字,前世常说粤语,繁体字也算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因此字是熟悉,可写不好。
李长川顿时懵了,“你,字是有些识得的?是识得?还是不识得?”
“识得不多。”
“你好歹出自书香门第,达官显贵之后,你怎么会……不识字?”李长川不能理解常家人对常悦之的纵容,正常人家的长辈对培育晚辈理念,理应是小儿辈,不可以世事分读书,当令以读书通世事。
不不不,肯定是我问的话有问题。
李长川不愿相信常悦之是个提笔不懂字的人,暗暗在心底自我说服,狭长的双眸落在常悦之坦然自若的面庞之上,逐渐露出失望。显然,他说服不了自己。
常悦之回话道:“宁可不识字,不可不识人。善鉴者不写,善写者不鉴。”
“你若不能入得书,则不知古人用心处;若不能出得书,则又死在言下。瞧你这人,应当不喜教条。”李长川道。
“既然知道我不喜教条,你还在这说什么?”常悦之挑眉,“谏不足听者,辞不足感心也。世子与其在此与我争辩,倒不如与我说说你要我做何事?今日时短,珍惜时间。”
什么人嘛!张口就要对我说教!
常悦之的态度淡漠至极,翻脸极快,让李长川猝不及防。
难怪京城那群纨绔好友劝导自己,莫要与女娘纠结,这女娘的表情比六月的天、书生的书页翻得都快。
李长川在心底嘀咕完,将放在拿出来一直在手中的册子递给了常悦之,“你瞧瞧这个本子里的内容,将方才刘仵作的验尸报告全补充在此册上。”
见常悦之不为所动,李长川忙补上一句,“这册子是最新的仵作验尸单,经朝廷审查认可过了,刑部已根据此版拓印颁发全国填用。一案备三份,一份仵作自己留,两份交给当地官府。官府会将其中一份存在当地,另一份则是上缴至京城刑部,由刑部保管。”
“让刘适去写吧?”常悦之有些迟疑了。
朝廷认为冤假错案多,是仵作能力参差不齐所造成,因此开启了前所未有的仵作能力大考。有能力者,无论男女,皆可参加大考,通过者得朝廷颁发的职证,可成为仵官。
如果自己替刘适写了这份验尸报告,很有可能会影响她进一步的发展。
毕竟,有考学,就会有老师,有考官。
李长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常悦之纠结的模样,嗓音低沉道:“你当真,信得过她?”
此话一出,常悦之不寒而栗。
这话……是挑拨离间,还是当真发现了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