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珠帘一层层的堆叠着,后头是不见深处的纱幔,层层遮掩着。角落里的熏炉还淡淡的燃着,可那点寡淡的香味儿早就被血腥味冲淡了。
“嘎吱。”
宫门被人推开,灌进了风雪。
谈青石才从老皇帝那儿回来,身上还穿着国师的衣袍。玄色的衣衫上不知道绣了什么暗纹,只觉得被外头的雪光一晃,明晃晃的刺眼。
身后的宫人要替他取下大氅,却被他挥挥手斥退了。
他生的俊朗,皮肤白皙,总是笑着的。双目狭长,却隐隐透着冷意。此刻,他弯了弯嘴角,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内室里,血腥味更重了。
谈青石却好似没闻到似的,仍旧是笑着,他在一旁的架子上端来一个托盘,轻轻的放到床榻边。
床榻上,正睡着一个女子。
女子生的艳丽,因为常年被关着的缘故,皮肤白皙的不正常,她很瘦弱,一头乌黑的发披散着,像深水里的海藻一般。
“晚歌,不用装睡。”谈青石笑了笑,“自打我一进来你的呼吸就很急促,你知道的,你做什么,都瞒不过我。”
许晚歌缓缓睁开眼睛,她冷冷的看了一眼谈青石,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下的锦被。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谈青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他微微抬头,要摸许晚歌的额头,却被许晚歌一侧头躲开了,谈青石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这一身的血什么时候才能放完?”许晚歌冷笑一声,她声音沙哑的厉害,隐隐透着绝望,“我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得永远陪着我。”谈青石笑了。
谁会知道,那个一夜之间被封为昭和郡主的许晚歌,竟是宫中日日夜夜被囚禁的一个血奴。
谈青石是国师,老皇帝对他信的不行,一听说许晚歌的血能延年益寿,自然立刻就想办法将她关在宫里。
谈青石轻轻的拿起匕首,撸起许晚歌的衣袖,只见白皙的胳膊上,有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刀痕。
谈青石像是没看到似的,又在上头轻轻的划了一刀。
殷红的鲜血瞬间流下来,一滴滴的淌在碗中。
许晚歌别过头,微微闭上眼睛,一滴泪顺着脸颊留下。
她日日被迫喝下迷药,手脚都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躺在这里任人宰割。这一切,都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谈青石。
三年前的宫宴,她被堂姐下了迷药,是谈青石救了她。本以为谈青石是个正人君子,哪成想也被许晚歌的容貌勾了魂,要许晚歌跟了他,许晚歌当时脾气烈,誓死不从。谈青石便谎称她的血有大功效,设计让她进宫做了血奴。
三年的日日夜夜,她被放血,被囚禁,被折磨。
可她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躺在这儿,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血流淌。
放完了一小碗血,许晚歌面色苍白了几分。谈青石轻笑着,按着她的下巴,硬生生的吻了吻她的唇。
许晚歌恨恨的咬在他的舌尖上。
鲜红的血滴落在两人唇上,妖异而美艳。
“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谈青石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你就这么熬着吧,”
说完,他端着碗,慢慢的走了出去。
许晚歌强忍着身体的虚弱,撑着床榻坐起来,哪知道腿一软,差点没跪到地上。
幸好一个人飞快地从外面跑过来扶住她。
“郡主。”那人穿着一身劲装,是门口当值的侍卫。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衣裳上都还积着雪。
他看着许晚歌虚弱的样子,咬了咬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都有些猩红,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许晚歌被她抱着,粗粗的喘了两口气。她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有些酸涩。
“会死。”
“臣不怕。”他单膝跪地,微微伸出手,碰了碰许晚歌的脸颊,“郡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臣拼着这条命,也要护着你出宫。”
这玲珑宫廷,红墙黛瓦,外头人瞧着是好,拼了命想挤进来。可只有在这儿的人才知道,这是一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
“方寒。”许晚歌声音有些哽咽,“你听我说,我这条命,死在这儿没什么,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得好好的活下去。”
“郡主不要再说了。”方寒看到许晚歌嘴唇上血痕,眸色微暗,他低头,温热唇碰了碰许晚歌的额头,“臣这条命,随郡主生,随郡主死。”
许晚歌再也忍不住了,她用力攥紧方寒的袖子,死死的咬着唇,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认识方寒,爱上方寒,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幸运。
“时候不早了,谈青石这时候应当已经在陛下宫里了。”方寒抬手,替许晚歌擦干了脸颊的泪,“我们得走了。”
许晚歌眼眶微红,哽咽着点了点头。
外头方寒已经打点好了,这时候是空档,除了方寒没有人当值。他背着许晚歌,顺着宫殿后头的小路逃走了。
“我知道在冷宫的一角,有一个狗洞,我们从那儿出去。”方寒沉声道。
可惜,他们错算了谈青石。
谈青石一早就发现了许晚歌同方寒的事,他按捺着没有发作,今日也是故意给他们机会的。
在冷宫里,谈青石轻笑着,身后跟着御林军,将他们拦了下来。
“晚歌,我对你太失望了。”谈青石叹息着摇了摇头。
许晚歌死死的咬着唇,心底绝望一层层的淹没过来。
到底是逃不出去。
“方寒是吧,你胆子很大。”谈青石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放箭!”
他谈青石得不到的东西,不如毁了!
密密麻麻的羽箭冲两个人射过来,方寒一咬牙,猛地转身,将许晚歌护在怀里。
“不要!!”
许晚歌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几乎崩溃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扶住方寒,他的后脊,已经被数不清的羽箭扎上。方寒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
他看着面前哀哀的哭着的许晚歌,笑了。微微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对不起……”
对不起,没带你逃出去。
冷宫是残破的,几片碎瓦被风吹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许晚歌整个人的灵魂好像都被抽走了。
她呆呆的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方寒,不哭不笑,只伸手一下一下的擦着他嘴边的鲜血。
谈青石笑着,慢慢走过来。
“晚歌,跟我回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许晚歌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微抬头,看了谈青石一眼。突然笑了,猛地拿起一旁的羽箭,刺进自己的胸膛。
太阳很刺眼,晃得她头晕晕乎乎。
许晚歌意识渐渐沉重,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方寒模样。
她才被放了血,虚弱的很。靠在门边,心里又怕又恨,只能低低的哭着。
方寒在门口,迟疑了半天,才轻声道。
“郡主,臣这里有糖,您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