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要落山时,二人来到了一条小河边。此时,他们已是精疲力竭了,便在河边选了一片洁净的沙滩休息。
倒霉的是,黑龙刚甩掉背包躺在沙滩上了,不知从哪蹽出来两头黑熊,吓得他们慌忙逃命。
更倒霉的是,他们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丢下了所有的东西。
没吃没喝,也没有浪漫的篝火,二人在饥饿和寒冷中煎熬了一夜,到了天亮,两个人勉强咽下几颗又酸又涩的野果,寻了处山泉灌饱了肚子,算是早餐了。
原本两个感情基础不牢的人,此时相互埋怨起来,尽情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稻湘婕怪黑龙不该在泉眼湖边和篝火边对她动粗,前者耽误了时间,后者是迷路的主要因素。
黑龙则骂她能装,如果在泉眼湖边就服从他的摆布,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更气人的是让他成了太监。
二人话赶话互不相让,都往对方的痛处戳,直到没了力气方才自然休战。
这一天,他们仍然没有找到道路,也没有弄到什么可以用来充饥的食物。
又是一个黑夜降临,他们是饥寒交迫,体质和精神状态严重下降,为了抵御夜晚的寒冷,他们只好相拥而卧,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终于挨到天亮,两个人像两只冬眠刚刚醒来的生物,无精打采,站立都会打晃,空间感也不清晰了。稻湘婕捡到几颗石子,凝神沉思,如果还不能找到食物,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一个白天了。
幸运的是,这天下午,终于发现了一只野鸡正在榛棵子里寻找食物。
稻湘婕示意黑龙停下,她则屏声静气锁定目标,悄悄接近,感觉距离和时机差不多了,一抖手腕,一粒石子顺着她的指尖飞出去,啪地一下,精准地击中了鸡头。
“好!”黑龙不知道稻湘婕还有这两下子,被她露的这手绝技惊得高声喝彩,可是,伴随他的喝彩,野鸡却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黑龙。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稻湘婕手上的准头够用,而力道却远远不足了。若是平时,这样的一击,野鸡的头就已被击碎了,但此时,野鸡只是暂时晕眩,而黑龙那声喝彩,却像叫魂一样,让野鸡清醒过来了。
眼看野鸡飞了,稻湘婕万分沮丧,身子一软就坐到地上。
黑龙却说:“媳妇,别泄气,这一个跑了,还有下一个嘛。”
稻湘婕翻他一眼:“你懂个屁,还拿我当好人啊,这是我最后一点儿力气了,现在,别说打野鸡,就算野鸡到了跟前,我都抓不住了,”
黑龙挨她身边坐下:“媳妇,有那么严重吗?”
从初一迷路开始,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
在这六天里,他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老林子中乱窜。为了能够活下去,他们吃过草根,啃过树皮,可是,眼见着身体越来越弱,力者死亡越来越近。想起吃的这些苦,遭的这些罪,“唉——”稻湘婕一声长叹,然后眼泪下来了。
黑龙以为她是因失去野鸡伤心,说:“跑就跑了吧,哭顶什么用。”
“如果抓住这只野鸡,还能熬上两天,现在,我们俩就得死在这里了。”
之前,黑龙一直跟随稻湘婕寻找生路,并没想到死,此时听到很难接受,问道:“媳妇,真的吗?”
稻湘婕点点头:“真的,如果没有吃的,我们挺不过今天晚上了。”
黑龙非常害怕:“媳妇,我不想死,你了解这里的情况,你必须把我带出去!”
“你傻呀,先前我都没把你带出去,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更不可能带你出去了。”稻湘婕绝望地说。
黑龙望着西下的太阳,想到日落后的夜晚,想到死神的降临。他不甘心:“我不相信,我不可能死,周易大师说我命大,生来就是富贵命,我怎么会死呢!来,我背你,你说怎么走,我就怎么走!”
到了这种地步,稻湘婕还能有什么选择,死马当活马医,由他去吧,可是,原本公牛般强壮的黑龙,这时已背不动她了。
两个绝望的人,并排躺在寂静的山林里,仿佛这个世界离他们很近,却又很远,一切的浪漫不复存在,有的只是苟延残喘。
这时,两个人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开始反思所走过的路。
“咳,想不到我黑龙会落到这个下场。”黑龙说。
“我不也没想到吗。”稻湘婕说。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对这句话我一直不以为然。我依仗权势,做了很多坏良心的事,也许这就是报应吧。”黑龙颇有感慨。
“我虽没做你那么多坏事,但我却做了普天之下最丧良心的事,遭到报应是应该的。”
黑龙很奇怪:“是指你害我成了太监吗?”
稻湘婕内心苦笑,艰难地说:“活该,你自找的,你这种人应该做一百辈子太监!其实,你对我还不太了解,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就都讲给你听听,叫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丧良心的事,也算是我的遗言——
狼洞沟,就是我家住的地方,只有十几户人家,世代都是猎户,所以,尚武不尚文,不论男女,都有手绝活。据老人说,我们都是三国名将的后代。我是随了姥家姓,而我本应姓典,父亲说我们是典韦的后人。政府禁猎后,祖上的本领还是传了下来。因我是女孩,父亲传我一手弹弓绝技,可以射死老虎,击落老鹰,后来,哥哥又教给我飞弹绝技,就是打野鸡时用的那种。”
“你怎么还有个哥哥?”黑龙听稻湘婕一直说她是独生女。
“他叫赵子匀,不是我的亲哥,但我一直喊他哥哥。我主要说他,说我的背叛,对他的愧疚,良心上的忏悔!”
“这小子是你的前男友?”黑龙升起醋意。
“现在,只能说是前男友,可在我心里,他才是我真正的男朋友。”
“这么说,你已不是处女了!”黑龙声音激动起来,“那你还跟我装什么!”
“你老老实实听我坚持把话说完,好担心我突然一口气上不来,这话就永远没人听道了,”
她努力深吸两口气,“我们两家住东西院,哥哥正好大我一年。我出生不久,爹上山摔断了腿,爷爷奶奶丧失了劳动能力,母亲也病病怏怏的,一家五口算是等死了。
这时,哥哥家拔了中间的杖子,两家合为了一家,组成了个大家庭。这样,我也能和哥哥一起从小学读到高中。
中学的六年,我们就是在这山路上一路走来,我的飞弹绝技,就是那时哥哥手把手教我的。
从小到大,他就像亲哥哥一样关心我,保护我,他常常饿着,让我吃饱,每次遇到狼虫虎豹我都不会害怕,因有哥哥舍命保护。
泉眼湖,是我们必经之地,每次经过那里,我们都要停下来休息。我们坐在湖边,谈理想,谈爱情,谈遥远的未来,谈神秘的宇宙星空,还有外星人的生活……呜呜……想到这里,我的心都碎了。”
稻湘婕失声痛哭,泪流满面。沉默片刻,又说,“我们同时考上大学。但只勉强凑够了一个人的学费,但哥哥却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
在即将登上火车前去大学报到的那一刻,我第一次扑在哥哥的怀了哭了,并面对着苍天发誓,等大学毕业我一定嫁给他,让他等我!
可我,呜呜……可我,背弃了誓言。当火车渐远,我看见哥哥抱头蹲在地上……他应该哭了。他一定明白,我俩的缘分断了……呜呜……”
稻湘婕已泣不成声,缓了几缓,接着说,“没有想到,不到一个学年我就变心了……不只是忘恩负义,更丢弃了一份纯真的爱情……呜呜,今天我死在这里,是报应,是我理应受到的惩罚,希望大山里能听懂这些话的生命们,能把我的话转达给我的哥哥,呜……呜……”
黑龙总算憋着性子稀里糊涂地听完了她的絮叨,正要开口,突然发现天空出现了一张皱皱巴巴的鬼脸。
那鬼脸与他四目相对,毫无表情。原来是站在头顶低着头瞅着他。黑龙吓傻了,以为鬼差来接他去阴曹地府呢,想喊还不敢喊,想起来也没了多大力气,只有眼睁睁的等死了。
稻湘婕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也以为是牛头马面来了,可是,她的力气只能使眼珠慢慢滚动几下,剩下的就是等死了。
这时,鬼抬起头来,慢腾腾转到他们脚下,并不急着动手,只是仔细打量着他们,那眼神,就像欣赏着两头中意的肥猪。
鬼的个头高高大大,但浑身没长几两肉,宽大的衣衫罩着一副大骨头架子。菱形脑袋,两垄白头发像两把鞋刷子,三角眼,蒜头鼻,皱巴巴的皮肤紧紧地贴在骷髅一样的头骨上。
过了一会,鬼又慢慢腾腾蹲在稻湘婕身边,先用鼻子闻闻她身上的气味,然后用干枯的手指摸摸她的胸脯,捏捏她的脸,又流下几滴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