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涉准备离开南宫城的那天，遇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他买包子的时候她就一直站在远处看着他。

齐涉回看了她一眼，思考了一番，转身掏钱买了两个肉包子。

新出炉的肉包子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齐涉把包子递给她一个，她便接了。齐涉正走得有些累了，于是便坐在她身旁，开始吃起了包子。

地上很脏，然而齐涉却像是看不见一样，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包子。他生得白净好看，穿得也光鲜亮丽，就这样和她坐在一起，引得路过的人连连侧目。

小乞丐姑娘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齐涉觉得那双眼睛生亮，很是好看。

她把包子外白白的皮小心翼翼地剥了吃了，留下薄薄的一层皮包着里边的一团肉。她吃得很慢，齐涉从没见过有人吃个包子都这样用心，而且还是个吃不饱饭的小乞丐。

“你吃饱了吗？”齐涉问。

她抬眼朝他一瞥，像在看一个白痴，淡道：“没有。”

齐涉笑了笑，确实，一个包子怎么能吃饱呢？而且她还只吃了皮。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包子吃完呢？”

小乞丐姑娘朝街对面看了一眼，没有回答。齐涉也跟着看过去，街对面是个普通的卖菜女人在吆喝，看不出有什么。

“嗯？”齐涉好奇地哼道。

小乞丐姑娘收回目光，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齐涉，神色淡漠，没有回答。

齐涉自觉无趣，他起身走到包子铺，思来想去，又要了两个馒头。那些馒头又大又圆，白白净净，躺在蒸笼里格外可爱。

等他买完馒头转身却发现那小乞丐已经不在原地了。他抬眼环视四周，终于在那卖菜女人的摊边上找到了她。

这里不知何时又来了两个叫花子，是一对母子，都瘦得可怜。那女人是个残疾，左袖空空，右手则牵着个两三岁的孩子，那孩子一只手被母亲牵着，另一只手拿了个破碗。他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倒是又黑又亮。

小乞丐姑娘正蹲在他们面前，把那薄薄的包子皮包着的肉团喂给那孩子吃。

那孩子也是饿极了，等不及小乞丐姑娘给他掰成小块，自己凑上去两三口就把那包子吃了。小乞丐姑娘哈哈大笑起来，那孩子的母亲也笑了，只是眼里有隐隐的泪光。

齐涉就站在他们身后，待小乞丐姑娘逗完那孩子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走上前去把一个馒头放进那孩子的破碗中，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了。

齐涉的力气很大，本就没有吃饱的小乞丐姑娘完全挣脱不开。他拉着她从另一个方向直接走出了城，一路上无视她疑惑的目光和没什么力气的闹腾。

他们走到河边，小乞丐姑娘终于成功地甩开他的手。

“你要做什么啊？”她生气地问。

齐涉转过身，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她的脸虽然很脏，但是能看出肤色很白，眸子又黑又大，透着倔强轻狂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齐涉特别想把这小乞丐洗干净，看看她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你跟我去都城吧！”齐涉说。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去都城？”

齐涉点点头，“我父亲在都城里做官。”

小乞丐姑娘脸上恢复了淡漠的神情，她轻笑了笑，“你就认识我这么一会儿，你想带我走？”

齐涉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小乞丐姑娘转过了身，背着手跟个小老头似的，沿着小河朝城里走了回去。她边走边大声地向身后的齐涉道：“您自个儿回去吧！”

齐涉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女孩子，当然，他遇到的女孩子也不多。

他终于还是追了上去，他拉住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很喜欢她，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见她给那个孩子喂包子的时候，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暖暖的，流进了他的心里。

王宫里都是些循规蹈矩的人，只会遵从冷冰冰的命令，让他实在有些厌恶。他想把她带回去，让她一直陪着他。他会对她很好的，他想。

齐涉从油纸包里拿出剩下的那个馒头递给她，“你不是还没吃饱吗？”

小乞丐姑娘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吃得很快，一整个馒头两口便吞了。

“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你跟我走吧，我可以带你吃好多好吃的，还有你这衣服，我让他们给你买新衣服。”齐涉仍然拉着她不放。他看着她，一脸真诚地说道。

小乞丐姑娘凑过脸来仔细看他。齐涉长得很干净斯文，非常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少年了。她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触感软软的，让她忍不住呵呵地轻笑起来。

“你做什么？”齐涉本将目光凝陷在她幽深好看的眼睛里，冷不防被她一掐，觉得有些生气。还从来没有人敢掐他的脸呢，哪怕是父王也不曾。

“没做什么呀！”小乞丐姑娘勾起一抹笑，眉眼弯弯，很是好看。“喂，傻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齐涉也不气了，看她笑得这样好看，也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了，也许她是愿意和他回去的。

“我叫齐涉，齐国的齐，涉水的涉。”

“齐涉……还挺好听的嘛！”小乞丐姑娘点了点头。

其实她根本不识字，就算他说得那么清楚，她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你呢？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齐涉问。

“我啊？”小乞丐姑娘挠了挠头，我叫……我叫许诺！”

“许诺？”

“对，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个‘许诺’！”小乞丐姑娘开心地笑起来，“是不是很好听啊？”

齐涉点点头，“好听。许诺，你现在不愿意跟我走没关系……”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做什么？”小乞丐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齐涉愣了一下，小乞丐姑娘却已经转身走了。

初夏的风不知从何处吹起，带着春日还未散尽的清新，凉凉的，很是舒服。

就在许诺以为少年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清风吹来身后少年的呐喊声。

“许诺，我娶你——”

许诺脚步一滞，她转身看向远处的少年。

“我会带你去过好日子的——”

“你相信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少年呐喊的声音就如这清风一般吹进许诺的心里，他温柔好看的模样也深深印刻在许诺的脑海里。

在之后的无数个黑夜里，每当她觉得自己走不下去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他，想起他呐喊时满脸认真的模样。

“傻瓜。”许诺轻笑道。

“好，我记得了！”许诺微笑着大声喊道，说着还伸手朝他挥了挥。

……

他们定下了“五年之约”，五年之后，若是她还在等待，他还愿意回来，他们便在一起。

转身离开的时候，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只是没走几步，许诺又自嘲一笑，她慢慢走回南宫城，继续做她的小乞丐。

不过萍水相逢罢了！来日方长，若真能再次相遇，谁还会记得年少时的认真和冲 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