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女儿如此说,徐达不以为忤,反而笑道:“为父其实很羡慕你的师父,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不象为父一般为人处事诸多顾忌。”说道这里顿了顿,伸手轻抚爱女的秀发,笑道:“待得居庸关,山海关修整完善,为父便辞官回老家去。到时你愿随师父闯荡江湖,或是伴随为父,便也由得你了。”
徐瑛正自欢喜,突然回想起杨海波此时假扮的乃是地位尊贵的宁王朱权,忍不住蹩了秀眉轻声道:“爹爹,你说一个人以前虽是粗食布衣,但后来位高权重,锦衣玉食,时日久了,性子会改变么?”
徐达听女儿问得奇怪,不由得一楞,回想起因为死守洪都,独抗陈友谅六十万大军,为大明帝国建立逆转乾坤之功,后因骄奢淫欲被被朱元璋处死的天才将领,朱元璋的侄儿朱文正。想起跟随自己为先锋,远征漠北,力克蒙古悍将扩廓帖木儿,现今却屡屡侵占民田的蓝玉。叹了口气道:“权利富贵的确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子,越是聪明的人,说不定掌权之后越是转变得快。”
听得自己素来敬服的父亲如此说,徐瑛忍不住暗自担心起来,心道:那个小子初见我之时,虽是看起来笨头笨脑的,但仗义出手,侠义为怀颇有可取之处,但他现在是王爷的身份,尊贵无比,天长日久之后会不会也转了性子呢?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心中想道:爹说聪明之人得到权利富贵之后转变得快,以他那顽劣的性子哪里会是贪图富贵权利之人。
徐达眼见得女儿的奇怪表情,不禁讶然。
徐瑛生怕父亲看破自己心事,忙转过话题笑道:“不知那蓝玉蓝大哥今日来拜会父亲却有何事?”
徐达听得女儿如此问,忍不住笑道:“他找为父却也无甚大事,就是顾左右而言他的闲聊家常。”
“他身为军中将领,相比公事繁杂,如何却来找您闲聊家常?”徐瑛忍不住奇道。
徐达听女儿如此问,没好气的笑道:“蓝玉这小子来找我,不如说是找为父,不如说是想见你一面。”
徐瑛听父亲如此一说,忍不住双颊绯红,扑入父亲怀中,撒娇道:“爹,你乱说什么呢,女儿可不喜欢他。”说道这里,抬起头来,不无担心的笑道:“爹你不会强迫女儿嫁给他吧?”
徐达面色一整,正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做主,有何不妥?”说完话,眼见得女儿微微流露出忧色,不忍再捉弄她,笑道:“以前他每次来,你都是避而不见,为父如何不知晓你的心事?本来为父有意撮合你俩,但观他近年言行举止,恐非你的良配佳偶了。”
徐瑛听父亲如此说,心中大石落定,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爹你以前不是常常背后夸赞他么?”原来徐达为人平和,极少许人,但前两年常自感叹蓝玉用兵颇有天分,常能于险诡处,出奇制胜。此时听得父亲如此说,徐瑛难免心中微微诧异。
徐达面上略微流露出一丝忧色,叹了口气道:“要说蓝玉这小子,用兵打仗的确天赋甚高,只怕年轻一辈将领中无人可与之比肩。可为父观他近两年言行,颇不通为臣之道,屡次劝解,他也唯唯诺诺,不放在心上,日后恐有祸端也说不一定。”说到这里,徐达突然想起管家徐福给自己熬的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道:“你且好生歇息吧,为父也困了。”说罢,转身离去。原来他近半年来患病,却是不愿女儿担心,是以也吩咐过徐福,要他守口如瓶,瞒过了女儿,不愿徒徐瑛的烦恼。
徐瑛自父亲离开后,心中念转,突然打定主意,换过了衣衫,走出门外,眼看乌云盖顶,乱风四起,便拿了一把竹伞离家,一路朝宁王府走去。行在路上徐瑛心道:待见了那个笨小子,我便告诉他,待父亲辞官归隐,他的武功有成,咱们没了后顾之忧便让他和我行走江湖,不做什么王爷了。想起杨海波下午和自己说起王室的勾心斗角时的厌倦表情,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意。
宁王府后院中,杨海波跟随王府总管周晋来到了院落一角的一处小门,却见木门紧闭,门锁之上锈迹斑斑,原来却是以前建王府之时,让施工匠人方便而特设的小门,荒草掩映,显见得长年未曾开启过了。
杨海波喜孜孜的看着周晋开门落锁,忙不迭的奔出门外,举目四望之下,却见此处乃是王府院墙外的一处小小的死胡同,宽不过一丈,举目不见一个路人,地上却是躺了两个衣甲鲜明的王府卫士,正是景骏和司马超两人,却见他二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生死不知。
本是满怀喜悦来见徐瑛的杨海波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忍不住一呆,突然只听得背后一阵风声响动,有人袭来,本能的一往旁边一跳,右手朝后挥去。只觉得手腕一震,右臂麻软不堪,转过身来,却见一个蒙面的黑衣汉子挥手猛攻而来,忙自招架。
杨海波虽跟随秦卓峰习武,但毕竟时日太欠,火候差得太多,几招过后,一个闪避不及,便被那黑衣汉子手一伸点中了要害穴道,身体一阵酸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此时杨海波虽是动弹不了,但直觉尚在,只觉得脸上一凉,原来此时天上已是稀稀落落下黄豆大的雨点来。人影晃动,周晋来到自己身边,用脚踢了他一下,喜不自禁的道:“料理了么?”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造次。待你二人跟随我回锦衣卫卫所,查明真相。”那蒙面汉子以低沉的声音说道,说着话又伸手疾点,制住了杨海波的哑穴。
杨海波此时已然明白乃是周晋和人合伙算计于自己,心中愤怒不堪,回想起那日自己初到宁王府之时,秦卓峰要杀死他灭口之时,自己帮其求情,方留了他的狗命。回想起不久之前,他得到自己解药之时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肠子都快悔青了,若不是哑穴被制,发不出声音来,早已破口大骂,连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
蒙面汉子此时沉吟道:“这小子武功奇特,似非我中原武林的江湖身手。”突然却见周晋手指远处,街口道低声道:“小心,有人。”蒙面汉子心生警惕,忙不迭的转身看看去。
此时却见周晋趁着那蒙面汉子转身的空挡,自怀中突然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面露狰狞之色的狠狠朝杨海波心口插下,欲致其死命。原来他深恐杨海波活着落入锦衣卫之手,严刑拷问之下,难免涉及自己召庸医治死了宁王朱权的丑事,便想杀人灭口。若是杨海波身死,自己这个举报之人,便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再将杀害朱权丧命之事全推到杨海波身上,是以下此毒手。
突然只听得一声强弓劲弩般的破空之声传来,火花四溅中,周晋手中的匕首如被雷电击中,巨震之下,匕首脱手飞出,竟是牢牢钉入了街边的石墙。于此同时,杨海波只觉得身体似乎被什么指头般大小的东西一撞,一股柔和的劲力传遍全身,穴道已然解开,忙翻身跳起。
蒙面汉子刚才听得那猛恶之际的破空声,再见杨海波突然行动自如,心知对方有了极强的帮手到来,他武功不弱,心知万万不是来人的对手,一纵身上了屋顶,正要逃走,却只觉得右肩一沉,似乎有人伸手将自己的肩膀朝下一按,顿觉得恍若泰山压顶一般的力道自肩上传来,运功相抗,却听得自己骨头都已然“噼啪”轻响,心知来人武功骇人听闻,若是再加抗拒,只怕脊椎骨都要寸寸断裂开来,索性便乖乖的蹲下身来,任由对方发落了。
杨海波抬头见一个黑衣瘦小的中年汉子在房顶上制服了那蒙面汉子,眼见得正是秦卓峰的背影,不由得放下心来,喉咙中低低的怒吼一声,朝旁边想偷偷溜走得周晋拳打脚踢,猛殴而去,一顿猛揍只打得周晋鼻青脸肿,苦不堪言。
此时雨越下越大,杨海波也是浑然不觉,旁边小门中却是人影一闪,走出一人来,青衣方巾,却是手持竹伞的荆鲲,冷冷的看着杨海波在泥泞中追打周晋,却不言语。
秦卓峰伸手点了那蒙面汉子的穴道,将其制服后纵身跃下地来,站在荆鲲身边伞下,也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