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瑛见师父到来,忙站起身来施礼,心中却是对师傅暗暗有些埋怨,心忖道:师傅脾气古怪得紧,素来将世俗礼法视若无物。这小子虽未曾正式拜师,其实也算是和我同门学艺,在师傅他老人家面前,却总是不分尊卑,这般刁钻的脾气,也算得是给师傅惯出来的。他现在贵为王爷,若是日后手握军权,武功比我还高了,却如何管束得住?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蹩起了秀眉,有些暗暗担忧起来。
朱权此时突然转头对马三保吩咐道:“将左鸿唤来,本王有事交代于他。”马三保领命而去。
片刻后,朱权对侍立面前的左鸿道:“你速将今日公主殿下来府中之事禀报上去,让父皇知晓,七姐反对本王随军远征北元纳哈楚。”左鸿能做到锦衣卫千户之职,自然不是笨蛋,心知面前的“殿下”不愿任何人阻挠他随军远征的大计,领命后转身快步去了。
荆鲲微笑着看朱权发令,却是不置一词,心忖道:朱元璋此人杀伐决断,他自己决定的事情,怕是无人能够改变。殿下此举,旨在让朱元璋事先得知安庆公主**求见的本意,避而不见。此举虽略显蛇足,但正如殿下所说,他乃是一个博弈之人,而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能让他自己决定落子的时候,便落子无妨,远胜于老夫越俎代庖。
却说安庆公主**和夫婿欧阳伦出得宁王府来,见左右无人,忍耐不住,冷道:“你倒是交游广阔啊,何时竟又识得魏国公徐叔叔的美貌爱女了?”
驸马都尉欧阳伦见娇妻此时兴师问罪,不由得苦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什么人都识得?只是前日和四哥朱棣相见之时,听他提起过那徐瑛的名字,今日方才猜知而已。”
**此时正走到了自己的坐轿前,闻言驻足,皱眉道:“哦,居然有此事?那四哥却为何提起徐瑛的名字?”
欧阳伦屏退了在旁侍立的丫鬟,叹了口气,低声道:“听四哥前日的言语,他似乎对那徐瑛也是颇为钦慕,今日约我相见,只怕会请我去徐府提亲也未可知。”说到这里,忍不住微微叹口气,接道:“可今日看徐瑛和权弟的情状,只怕他二人早有情愫,若是答应四哥,岂非大大的得罪了权弟?我此刻却也是左右为难了。”
**闻言也是蹩起了双眉,沉声道:“此事万万不可,得罪权弟事小。只怕父皇得知了,也会大大的不快。”
欧阳伦闻言愕然,**跌足道:“你乃是进士出身,照例可以在朝中补个四品文官,为何父皇情愿你闲居,却严令你不得在朝中为官?你可曾仔细想过?”
欧阳伦不由得苦笑,呐呐道:“父皇目下正在大力整饬吏治,查处贪墨赃官。他老人家是怕小婿为官,若是稍有不慎,给朝中那帮言官抓住了痛脚,只怕会给父皇落下任人唯亲的口实。”
**听自己夫婿说得明白,不由得芳心稍慰,点了点螓首,叹了口气,接道:“朝中以周观政为首的那一帮书呆子,连父皇都敢直斥其非,何况你这个女婿?父皇既不喜欢你参政,那你便置身其外,何苦掺和到四哥和权弟之间去?”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父皇这么多儿子,除了太子殿下,便只召集四哥和朱权早朝,参与军国大事,可见对他二人是何等的看重。他二人的婚事,父皇自有打算,你若是自作聪明的掺和进去,只怕是自讨苦吃。”
欧阳伦听得爱妻如此解说,恍然大悟,念及父皇朱元璋的手段,背心也是微微沁出了冷汗,低声道:“那四哥那里我却是如何交代?”
**沉吟片刻,柔声道:“反正四哥目下也未明明白白的托你说亲,你最近便老老实实呆在府中,躲着不见他吧。朱权咱们犯不着得罪,可四哥却也不是咱们得罪得起的。”说到这里,仰头看了看头顶的青天白云,轻轻叹了口气,接道:“父皇这么多儿子,我却始终觉得四哥在性子上最象他,会权衡利弊,懂得什么时候应该明哲保身。你莫看他待人和气,对于和他作对的人,却是记恨得很,我见了他也隐有惧意,咱们还是莫要和他结怨的好。”说到这里,转身上轿,对一旁的贴身丫鬟道:“摆驾回府。”
驸马都尉欧阳伦对爱妻的话也深以为然,便也翻身上马,朝自己的驸马府而去。一路缓缓而行,心忖道:若是告诉琳妹她,我现在打通了陕甘,辽东和边军将领的关系,做那茶马的生意,只怕她又要大大反对了。犹豫再三,终是舍不得投入了无数人力,财力,心血的生意,决意还是对爱妻隐瞒此事的为好。
要知欧阳伦本是一个聪敏机变之士,寒窗苦读,参加科举,便是一心想在朝中为官,做出一番事业来,可娶了安庆公主为妻,不但对仕途毫无助益,反被自己的岳父断了为官之途,心中难免有些郁郁不得志,去年伊始,在边境茶马生意中获益颇多,现在要他完全舍弃付出心血努力的所有生意,实在是心有不甘。
时光匆匆,转眼已经过去了半月。这日晨间,阳光明媚,应天城北门外的大街上,突然来了一群甲胄鲜明的明军士卒,驱赶着百姓朝街道两旁散开,稍有迟缓着,便是皮鞭伺候。众军士驱散人群之后,便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肃立在大街两侧。
一众商贩和路人惊疑之间,却听的大街上远远的尘土飞扬,却是有大队马队到来。
片刻后,一个须发花白,面色红润,身材健壮的老将军率领着一众将官当先而来,正是征讨北元太尉纳哈楚的元帅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一行。他身后却是两个身穿偏将服色的青年,左侧的一脸精悍之色,正是燕王朱棣,右侧的一匹通体乌黑,只四蹄雪白的骏马上,却是端坐着宁王朱权。两人身后却是一群身穿王府亲兵服饰的士卒。除了朱棣麾下的张玉和朱能外,其余数人却分别是朱权府中的景骏,司马超,马三保,左鸿以及乔装改扮的徐瑛和他的师父,秦卓峰。
左鸿本是宁王府的卫士首领,军职也是偏将,今日眼见燕王,宁王也只穿着偏将服色,便也识趣的换过了普通亲兵服饰。
冯胜正面色沉重的率领众军来到北门前,却陡然闻得身侧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人呼唤道:“老爷。”入耳之声甚是熟悉,忍不住侧头看去,却见有几人矗立道旁,一个翠衫乌发,年岁约莫十六七岁,作小姐打扮的少女带着两个丫鬟被负责守卫街道的军士阻拦在道旁,仔细一打量,正是自己的义女,冯萱。在她的周围,却是几个身穿下人服饰的汉子,为首的却是自己府中的管事冯贵。
冯胜眼见爱女突然在此出现,忙勒马止步,翻身下马,一脸责备之色的道:“萱儿,天寒地冻的,你不在府中好好呆着,却到此处作甚?”说到这里,扬起手中的马鞭,指着自己府中的管事冯贵斥责道:“冯贵,小姐年少,你平日里却是稳重之人,如何也由得她到此受冻?”
马队中的一匹红色骏马背上,标枪般挺立着一个顶盔贯甲青年将军,正是蓝玉。他眼见主帅下马,也不开口传令,抬手比划了一个手势,身后的数百军士乃是长年在辽东跟随他,前些时日到京军演的悍卒,见了蓝玉的手势,便即同时勒马止步,肃立于大街之上,静悄悄的等候。队形却是丝毫不乱。
蓝玉看了看身侧两座布帘深垂的乌棚马车,皱眉心忖道:“此次远征,到还真不乏稀奇古怪之人,兵部弓弩,火器,甲胄三司的三个糟老头子随军而行倒也罢了,燕王朱棣更是滑稽,居然还带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贼秃,当真莫民奇妙。
冯贵乃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闻言不由得苦笑,道:“萱小姐执意要道此处,送您远征,老奴实在阻挡不了,只得带了府中人跟随到此。”
冯胜双目凝视着自己爱女冯萱,柔声道:“萱儿,早先在府中不是到过别了么?何必多此一举?”
冯萱一面自身侧的丫鬟翠香手中接过斟满的酒碗,跪拜于地,一面柔声道:“此去,关山万里,望父亲多多保重身体才是,萱儿这碗酒恭祝父亲旗开得胜,平安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