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船身明显荡得缓和了。
玞雅慢慢松开抓住何刀莫的手,面露喜色却又忍不住忧心忡忡。她当然相信柔雪的实力,可是刚刚损失了一百年功力尚未恢复,现在又毅然站在船头与风浪对抗。面对大自然之力,高科技都只能望洋兴叹,难道仅凭一个人的法力便能摆平甚至压制它吗?意识到自己在将柔雪往风口浪尖上推,心下骇然,一顿足飞奔出去。
玞雅停在甲板上,唇线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柔雪前一刻的脸是苍白的,甚至闭着双眼,双唇紧抿,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颤抖的双手骨节凸暴令人揪心。然而一瞬后,她睁开眼,紫色琉璃般的眸中逸散的自信与骄傲感染了玞雅,于是身心不自觉地轻松起来。
当风暴暂息,柔雪略显疲惫地准备收手,突然船身巨震,喉头一甜,她被这巨力撞脱了船身,高高抛起,然后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坠入浪中。
“雪儿——”玞雅心头一紧,尖叫着冲上去,已然来不及了。
“我会游泳!”何刀莫早就跟着玞雅冲了出来,此刻见她就欲跳,忙拉住了,纵身跃了下去。
“不好!船触礁了!这里离岸不远,我们划小船过去。”
刚才的巨震是礁石刚好撞上了柔雪的收势余息所致,强大的灵力维系着施法者的生命,法术被意外撞破,施法者凶多吉少。
洛离虽怕船沉,但挂念那突然变得勇猛的表弟,是以也留在渐渐倾斜的船上,踱来踱去焦躁不安。
这艘船显然经过了不少如此大风大浪,船员也都一早预备好了随时发生意外的援救船只,待得和乘客搭乘着备用小船走得差不多了,玞雅和洛离仍是心急如焚地等在那里。
这时旁边过来一个渔人模样的老头,“孩子们,先离开吧,那位姑娘和小伙子可能已经从后面被人带回去了。”
玞雅惊讶地望着那老人,再看看脚下已沉了一半的船,恍恍惚惚地踏上了小船。
微波荡漾的海水下面,暗流汹涌,微微的浪花撞上船沿,发生清脆的拍打声,颇为悦耳。老人低沉地吟唱不知名的歌谣,梦呓般低喃,玞雅却依旧心乱如麻。
这个老人是看到了柔雪以己之力护卫全船安全的吧,原来不管在哪里,到了生死关头,人们都会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可是才第一次见面的腼腆的何刀莫不会呢,这个老人也记得柔雪的恩惠,雪儿,上天保佑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玞雅深深吸气,合掌祈祷。 耳边传来吵杂的声响,渐渐明晰。
“我是大夫,都让开!”
“他们的伤严重吗?”
“这小子有胆色,那么深的海都敢跳……”
“这……吃水太多,恐怕要窒息了……”
玞雅猛睁开眼,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又紧张起来,还没等靠岸,已跃入浅滩飞扑过去。
“雪儿……”柔雪脸色发白,腹部有些肿胀,显然灌了不少海水。顾不得那许多了,俯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替她人工呼吸,又撑掌按压她胸口。
柔雪咳出几口水,虚弱地撑了撑眼皮,抓住玞雅的手,又沉沉昏睡过去,玞雅这才松了一口气。
“咦,这法子居然能把人救活了,只是……咳……”有人不好意思说下去,玞雅脸红了红,却没太在意,都是女人,而且性命攸关,哪还有那么多顾忌。
“那小伙子还没醒呢!”不知谁喊了一句。
瞬间数道目光齐刷刷望过来,玞雅顿时窘迫难当。这些人似乎也意识到了男女有别,均讪讪一笑去想他法了。那自称大夫的中年人过去给他压出了海水,又喂了颗药丸。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何刀莫幽幽转醒,面对眼前的情况不知所措。
“好小子!勇气可嘉,不过海水那么深,也不怕死么?”有人问。
“呃……”何刀莫摸摸脑袋,尚在晕忽状态。“娅玞姑娘……”
“臭小子,你总算醒了!你怎么那么没脑子?要逞英雄早干嘛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娘交代……”洛离用手抹了把脸,敲了他一记,何刀莫不好意思地笑:“表哥……”
见二人脱险,众人道了谢,各自散了,那撑船的老人走过来,和蔼地说:“我的家就在附近,孩子们先去住几天,等歇好了身子再上路吧。”
玞雅望着怀里沉睡的柔雪,一时想不出他法,只得感激地点点头:“谢谢老伯!”
老人的家就在一个土坡后,小孙女儿正在门前玩贝壳,抬头娇娇地喊了声“爷爷”,又埋头玩自己的。屋里应声出来了个农妇模样的女人,接过老人手上的船橹。老人与她吩咐几句,便领了四人进屋。
玞雅和刚醒来的何刀莫走在前面,洛离胆战心惊地背着尚且昏睡的柔雪,一个箭步跨入房中。忙不迭将其放下,生怕她突然转醒从后面捅上一刀子。本来就畏惧,再加上看了她力镇飓风的神威,心里就更加忌惮。是以刚放下她就冲了出去,连何刀莫的呼喊都没听到。
“……齐肓……筱妮……”
“什么?”玞雅没太听清柔雪在叫什么,下意识地问了一声,柔雪突然睁眼坐起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将视线定格在玞雅脸上,目色有些许茫然,略带苍白但英气逼人的面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玞雅惊喜地抓住她的手:“你醒了!”
柔雪低头盯着那双纤巧的手,心中复杂难言。她空出来的那只手紧了紧,又松开,终于什么都没说。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你再睡一会儿。”玞雅清澈的眼神流露着无尽的欣喜,一蹦一跳地出了屋。
柔雪直直盯着眼前端着鱼粥慈眉善目的老人,渐渐眯起了双眸。全身肌肉自然而然地紧绷,仿佛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然而老人放下粥就出去了,只在跨出门槛的时候说了一句:“趁热吃,好好修养身子,一百年的修为不容易!唉……”
老人叹息一声,柔雪捏紧的手掌中藏着指尖绚烂的微光,随着老人的离开而消散。低头看看碗中鲜美的鱼粥,静静喝完,默默疗伤。
这老人到底是谁?为何会救她?是这老人出手救的没错,为何又要让人误以为那小子才是救生者?
“雪儿,粥的味道怎么样?是我亲手熬的哦!”玞雅脸上洋溢着难言的喜悦。
“你刚刚去哪里了?”柔雪皱眉道。
“呃?我去陪小珍儿玩了一会儿。怎么了?你还是不舒服吗?”
“我们马上走!”
“什么?现在?可是……”
“我忘了腓约南岛长老会有一种古老的法术叫‘玄音’,是能将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传出千里之外的。我们的行踪很可能已经泄露,现在就得走!”
“什么?行踪暴露?那我们现在可是成通缉犯了?”玞雅一边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一边拉住柔雪往门外跑。
“老伯……”二人在门口顿住。柔雪警惕地将玞雅护到身后,眸色渐浅,凶光乍现。
“唉……”老人见到这阵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仍然和蔼地说:“拿着这个,去金湖找十长老贺遥拉,她会帮你们的,哎!你们快走吧。”
柔雪又是惊愕又是疑虑,却也不再有敌意,从老人满是老茧子的手上接过了一个碧绿色兽牙形的事物,微微行了个礼,绕过老人离去。走了几步又顿住,想了想才说:“那两个臭小子就麻烦老伯帮忙照顾几天,多谢!”
“这个世界,如你所知,共分六个大陆,岛屿不计其数,腓约南岛是唯一一个海岛型大陆。其中,迷域中陆位置居中,镇守着天塔之城——月坤城。每个大陆分派两个长老把持一切运作,就像唐鲁和种齐,有生杀大权。”
“那就是说,一个大陆就像一个国家,长老就相当于国王咯?”玞雅好奇地睁大眼,心里却鄙视着,嘴里也一起说了出来:“这是什么鬼制度?长老掌权,不就是以他们为尊吗,要是长老昏庸残暴,百姓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吗?”说着想起唐鲁,不禁鄙夷地轻啐一声。
柔雪早就习惯了她没大没小,更何况自己对王权也没什么好感,是以不加回应,接着说:“长老以上,神将尊贵,而神奴只服从神将的调遣……前面是沙漠,可能要走10天,先去准备一些干粮和水。”说着自顾自的往河边走去。
玞雅见到清澈见底的溪流,眼睛发亮,提膝跑过去,兴奋地掬起一捧水往空中洒去:“呵呵……好清的水,嗯,是甜的耶!在那边的水都被污染,还是这里好!”
柔雪缓步上前,自动忽略她天真又白痴的感叹,蹲身伸手,微凉的水痒痒的拂过手指,惬意而又欢欣。突然眼前一花,一道粉蓝晶亮的东西快速从指尖掠过,她背脊一寒,凛然道:“快退后!”
玞雅笑着转过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