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上的风冷的彻骨,杨清墨就那样躺在地上。酒,已经完全醒了,可是杨清墨却宁愿自己还是醉着的,喝醉了再多的痛,都感觉不到。侧着脖子看着空空的悬崖,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碧青色的人影绝望的跳下山崖,还发出凄厉的冷笑,自己很想一把拉住她,但是她却躲开了他伸出的援手;他想要跟她一起跳下去,但是看了看脚下的万丈深渊,然后胆怯了。
有时候他在想,若是那一瞬间,他没有半分迟疑,没有多看那一眼,而是决绝的跳下去了,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的思念与后悔了?那一瞬间的迟疑,今生便再没有跳下去的勇气了。
“她区区一个丫鬟,你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能动真情!”
“你是风雨楼未来的接班人,你确定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掉一切?”
“世界女子那么多,你又何必痴心那一个!”
那些话,那些混账话,自己当初怎么就那样愚蠢的相信了?一朝错过,终生等待。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静静的躲在石头后面看着,看着杨清墨奇怪的举止。风吹在身上彻骨的寒冷让她意识到应该加件衣服才出来的。不过,杨清墨这样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是睡着了?顶着严寒,又悄悄的观察了一会,摸了摸手中的匕首,自从离开追风堂以后,伶子又天天将这把匕首藏在袖中,不会暗杀只为防身。看看睡着的杨清墨,摸摸匕首,想想过去,心生杀机。
悄悄地从石头后面出来,一步一步慢慢移到杨清墨身前,蹲下身子慢慢的伸出手想要试探一下。但是她的手还没碰到杨清墨,地上的人就忽然转过来头,双眼发出寒光,顶着伶子。本来就觉得这山头冷丝丝的,加上被这样的寒光注视,伶子更加感觉到全身发麻。正在想着要找什么借口才能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是直接硬拼了的时候伶子忽然感觉到手腕一紧,自己已经紧紧地被杨清墨拉住,还好,匕首是藏剑另一边。
“坐。”
杨清墨的语气冰冷不容拒绝,况且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估计也是跑不掉了。伶子只好乖乖坐下来,一边还想着目测今天没有被杨清墨杀死要在这里被冻死了。虽然是乖乖坐下了,但是伶子离着杨清墨隔着至少一尺的距离。似是有些不满意这样的距离,杨清墨站起来,然后解开自己的外套披在伶子身上,而后又重新调整了个位置躺下来,头正好枕在伶子的腿上。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是半夜幽会的小情侣。伶子长这么大,除了父亲和兄长,还从未与别的男人这般亲近过,有着几分的不自在,看杨清墨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又不敢乱动,只好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看着伶子终于安分下来不再乱动,杨清墨慢慢闭上眼睛。伶子扯了扯身上的外套,这外套实在是太单薄,披在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不过聊胜于无,寻个心里安慰也是好的。
“我们以前也经常来这里,我枕着她的腿,闭上眼睛休息,她就数星星或者唱歌给我听。不过,我们都是夏天来这里,晚风吹在身上正凉爽,不会像现在这么冷。”
杨清墨缓缓开口,有点自说自话的感觉,有些事情压抑久了,就想找个人来说说,哪怕没有人听,便就是对着这山风说也是好的。他和杨丝丝在这里发生的故事又何止看星星那么简单?第一次正式的约会,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许下那些海誓山盟,她笑得比天上的星星更灿烂;第一次没有把持住偷食禁果,她从开始带着哭腔的拒绝到后面的迎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决裂,她冷笑着看着他,没有一丝犹豫的跳下山崖……从此,两个人甜蜜约会的山崖变成他一个人痛苦思念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不曾忘却。
“我,杨清墨对天起誓,日月星辰为证,一生一世只爱杨丝丝一人。如若有负,孤独终生。”
“丝丝,不要害怕,不要紧张……丝丝,现在你是我的了,我也是你的了,我们是一体的了。”
“丝丝不要跳下去,我们还有很长的路没有走!”
这些话他也都记得,可惜他终究是负了她,她也终究离开了他。他曾经去山下寻找过,可惜,却连一片衣服碎片都没有寻到。他甚至不知道他与她究竟已经是阴阳相隔人鬼相望了还是仍在不断躲避与错过。
“她是从这里跳下去的,那天她约我来这里,抱着我在我耳边很凄怨的问:那些花前月下的誓言你是不是都忘记了?呵呵,我怎么会忘记呢?我一直都记得,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
“你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只是却没有做到。”
伶子的话像一把刀子插在杨清墨的心头,的确,他说的话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忘记,只是没有做到,他终究还是负了她。
“嗯,我负了她。然后他推开我,从这里跳下去了。她跳下去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冷笑。她说,我会后悔一辈子。她用他的下半生诅咒我这辈子都得不到真爱。就算得到了,也要饱受爱别离之苦。可是,她都离开我了,我还能去爱谁呢?有些人有些事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我想抓住她的手,却再也抓不住了;我想随她一起跳下去,却只因为一瞬间的迟疑就再也没有勇气了。”
“你跟她有几分相似,那日在赌场见到你,因为隔得太远,光线太暗所以没有发现。现在真是越看越像,只是可惜你终究不是她。”
“对了,她叫杨丝丝,是我的贴身丫鬟。和我一起长大,差不多,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她比我小两岁,若是没有那么多意外,她今年也该二十六了吧。我们的孩子都应该有五岁左右了。”
“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我连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
“我去山脚下寻找过她,可惜连尸首都没见到。她,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那一晚,杨清墨说了很多,都是关于他和杨丝丝的故事,伶子偶尔也会插一两句嘴,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他在一边回忆一边自说自话。伶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更不知道自己睡着以后杨清墨又说了多少,只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自己合着衣服躺在自己的房间。值得一提的是,那一晚之后,她在意料之中的染上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