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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暴西风 第十七章 离别之时最多情

谭祖之心知丐帮不会对吴东升二人狠下毒手,遂并未着急将两个孩子送去昆仑山,而是叫杨三折在谭家小住几日,以慰藉其丧亲之痛。

这几日,杨三折顿顿食得玉盘珍馐,日日由谭东词兄妹带着穿梭在京城大小闹市之中,在谭祖之夫妇的用心呵护之下,他心中伤痛渐渐得到缓和,谭氏还亲手为他缝制好几件新衣服,全是丝绢面料,系绸带玉,杨三折穿在身上显得格外清新俊朗,看得谭清词喜欢不已,连连拍手叫好。

三个孩子整日呆在一起,杨三折慢慢摒弃生分,与兄妹二人相处得好不融洽,他较谭东词大上一岁,竟不自觉的担起兄长的责任,处处给予二人呵护照顾,尤其谭清词,他最喜见她开怀大笑,当真希望她便是自己的亲生妹妹,还给二人讲述在杭州的趣事,可说到家乡,不免又是一阵哀伤。

在临行前的夜晚,三人坐在一棵大槐树下,这槐树主干极为粗壮,可供四个成人连手环抱,谭府建造之前它便生长在土丘上,积年累月,才有今日之势。槐香四溢,谭清词神随香绕,心境开阔,想起日间杨三折陪她蹴鞠玩乐,仍是激情满怀。

蹴鞠兴起于春秋齐国,在此后各朝代中广为流传,而朱元璋登基后,禁止军人蹴鞠行乐,以防其耽误军事,朝中许多大臣为表自己洁身自好,均不参与蹴鞠之事,谭祖之虽不是因循守旧之人,但他不喜蹴鞠之乐,遂并未陪谭东词、谭清词玩过。杨三折生于民间,较之官宦人家之子,少了许多拘束,常常与伙伴蹴鞠,他得知兄妹二人竟未听过何为蹴鞠,便用竹条编织成球,叫二人踢法,谭清词天生爱玩,见后对之喜欢不已,整一下午,踢着竹球在山上奔来跑去,杨三折则跟在她身后,教她脚法,为她捡球,她见杨三折这般关注于她,更是喜不胜收,玩得颇有兴致,谭东词生性不好动,便独自呆在房中读书。

谭清词忽地转过头,凤目含情,盯着杨三折,道:“三折哥哥真厉害,居然还会蹴鞠,那你说我踢得好不好?”

杨三折见她桃面生辉,十分期待夸奖,当即道:“自是很好,清词真聪明,我一月学的你半日便学会了。”

谭清词乐得手舞足蹈,她本是尚书千金,平日里丫鬟、奶娘围着她褒奖不断,骨子里较常人便多了一股争强之气,现听杨三折夸,怎会不沾沾自喜,转向谭东词道:“哥哥,你说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学得这么好吗?”

谭东词对这个妹妹也是极为宠爱,听她质问自己,摇头道:“自是不能。”

谭清词一听愈发得意,笑道:“哥哥本也不笨,若不是要去昆仑山,多练些时日,定可学会。”

谭东词呆呆地望着西方,星斗满天,不知哪一颗正在昆仑山之上,喃声道:“是啊,明日就要去昆仑了。”

闻言谭清词撅起小嘴,一言不发,谭东词见状,知她不舍,轻轻道:“清词不要伤心,等我们学好武艺,便会回来。”谭清词不理,将身子转过去,不看二人。谭东词忙道:“好妹妹,我们走后……”刚想说还可让吴伯等人陪她玩,谭清词便双脚连连跺地,将头埋在膝中,嚎啕大哭起来。

杨三折经几日相处,深知其小姐脾气,平日里被娇养惯了,自是受不得半点委屈,如今他与谭东词要去昆仑,将她自己丢在家中,怎让她不伤心耍闹,见她哭得双肩抖动,秀发蓬乱,心中好是不忍,思来忖去,灵机一动,道:“清词莫哭,我最喜欢听你唱李清照的《点绛唇》,你可不可以唱与我听?”

谭清词过了许久,停止哭咽,缓缓将头抬起,转过身,满面泪痕,宛如沾水芙蓉一般,别样动人,她点点头道:“三折哥哥喜欢听,我便给你唱。”深吸一口气,唱道,“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才唱一半,喉咙哽咽,又大哭起来。

杨三折将其扶住,刚欲劝止,她起身便往山下跑去,两人怕追去愈加惹她伤心,只能呆在原处,摇头叹息。

次日清晨,谭祖之将杨三折、谭东词送至门口,马车早已等候多时,府内四个护卫身着便装,垂手而立,谭祖之上前嘱托几句,又将一封信交到谭东词手中,道:“叮嘱之言昨日你娘早已说尽,我便不再重复,我与栾大侠通过书信,请他收你为徒,他已答应,现请他多收三折为弟子,来不及事先通知,只能写在信上,相信他不会拒绝,信中还提到丐帮之事,等你到后,将信交予他,带我问好。”

谭东词点点头道:“记下了。”

谭祖之又对杨三折道:“三折,到了那里须好好练武,日后我会去昆仑上看望你俩。”

杨三折用力点点头,道:“知道了谭叔叔,你放心,到了昆仑上,我会好好照顾东词的。”他本想说几句感谢之言,终究面嫩,没讲出口。

谭祖之欣然一笑,将二人一一抱上马车,刚欲道别,便听身后一声娇呼:“等等,先别走!”一妇人身着粉色夹袄,下衬乳白长裙,芙蓉面颊略显苍白,似是精神不足,由院中款款而出,正是谭氏到了,她身后,谭清词双眼通红,泪痕盈眶,面容一夜间枯槁了许多,手中握着一红一蓝两个锦囊。

谭氏对杨三折二人道:“快些下车,清词有话对你们讲。”

二人见谭清词这般憔悴摸样,知她昨晚定是哭了许久,纷纷跳下马车,跑到谭清词面前,见往日里欢蹦乱跳的小女孩如今这般沉默,心里都极不是滋味。

谭清词将那红色锦囊递给杨三折,低声道:“这个送给你,你可以装东西用。”杨三折接过一看,梅红色布袋,手掌大小,做工粗糙,上面所绣图案,似龙非龙,似蛇非蛇。谭清词又将那蓝色锦囊送予谭东词,形状与杨三折手中一样,只是上面绣有一只老虎,说是老虎,却是像猫非虎。

谭氏解释道:“昨夜清词哭着跑到我房间,让我教她做锦囊,这两个锦囊全是她自己缝制,直至三更方才做完,她一边绣一边哭,清晨醒来,面色枯黄,双目红肿,叫人好不心疼。”说着竟美目微红。

杨三折、谭东词拿着锦囊心中酸苦涌起,当真想再留一天,多陪陪谭清词,可分别之期终会到,多留一天又有何用?杨三折道:“清词,我们会常回来看你,这次未曾想起给你礼物,等再见你时,一定为你补上。”谭东词不住地点头,却不知说些什么,他所读之书竟没有一句能派上用场。

见谭清词薄唇颤抖,再迟一会便又要大哭,谭祖之刚忙道:“好了,你们上路吧,一会我便会带清词去梦生楼看戏。”说罢面含微笑看了一眼谭清词。

二人无奈上了马车,不忍再看窗外,将帘拉起,谭氏道:“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马车刚行丈余,便听外面谭清词放声痛哭起来,两人心疼不已,竟全都泪湿脸颊,谭东词扒开窗帘喊道:“妹妹,你且好好呆在家中,等哥哥回来教你许多厉害武功。”

离别之时最多情,想起几日里三人一起说说笑笑,如今却将谭清词一人丢在家中,杨三折当真好生不忍,想到谭祖之夫妇对自己慈祥亲和,便如亲生父母一般,处处细心照顾自己,心中巨恸,竟哭出声来。

行约半月,一行人终于将至昆仑山脚下,旅途劳累叫二小早没了出发时的兴致,可距目的地越来越近,心中却莫名紧张亢奋起来,杨三折喃声道:“习武习武,学好武艺可是好处颇多。”

谭东词点点头道:“学好武艺,强身健体,还可保护亲人,好处确是很多,只是在昆仑派习武却与其它地方不同。”

杨三折一怔,道:“哪里不同?”

谭东词叹息一声,玉脸似乎挂满忧愁,缓缓道:“据说在那里练武极为辛苦,较其它帮派要累上几倍,这也是爹爹叫我来昆仑派的原因,他希望我能经受艰苦的捶打,磨练出一副强健的体魄。”见杨三折听得好奇,又道,“李百双是户部尚书之子,从小与我交好,他被他爹爹送去华山,据说那里教武极为开放,不会时时苦练弟子,而且文武同教,能让弟子们尽量发挥自己的所想、所能。”

杨三折听得确是不可思议,没料到不同门派之间习武方式竟有恁大区别,这也许便是所练武功万别千差的原因吧,但他不怕苦,正色道:“千锤百炼才能造就英雄,看来在昆仑派习武,不只能练得一身好武艺,还能磨炼我们的意志。”

谭东词心中暗赞他想得周全,似是受了鼓舞,迷离的目光忽变坚定,道:“你说得对,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杨三折读书甚少,不曾闻此孔孟之说,但也明白这乃激励人心之言,不由豪情大发,道:“我必要练成盖世剑法,斩尽奸恶,万古留名。”

“嗯”谭东词点头道,“据说昆仑掌门栾问苍剑术超世出群,人称‘天剑’,我俩拜入他的门下,定能学得绝世武艺。”

栾问苍的大名杨三折早已唱了千百遍,现又见谭东词对栾问苍如此推崇,不禁对他极为向往。同是歌谣里的人物,谭祖之的神机妙算他已见识,那么栾问苍那把应天之间该是如何威力呢?谭东词又何止不是,听谭祖之道起栾问苍后,便对这传说一般的人物及其钦慕神驰,日夜期待与之见上一面。

能得如此评誉之人,定是世间少有的大英雄,念到神威盖世,杨三折不禁又想起一人,便是丐帮帮主司徒庆生,他听王有能说过其事迹,武功定是好生了得,不知与栾问苍相比,谁会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