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军阀,陆阀把持兵部,贺兰阀执掌刑部,楼阀淡出朝堂,隐于暗中,手脚延伸到商贸上,楼家人更鲜少过问朝中事,但所有人都知道,楼阀对陆阀历来马首是瞻,而陆阀与贺兰阀为兵权之事交恶许久,以至于楼阀对贺兰阀的态度历来不冷不热。这两家人突然往来频繁,俨然透着股诡异劲儿!
“对了,邱家的人回城了!”叶蒙突然想起此事。
“天下首富邱家?”白玉壁声音微扬,指骨轻扣的动作一顿,“邱家与楼阀生意上倒是素有往来……”
那一刹,他想到了什么,对叶蒙吩咐道:“兵部那边账目的事情先放缓,贺兰阀门下不是有不少商铺突然停业了么,你们就循着这条线查下去!”
叶蒙眼睛一亮,明白了他的意思。
千易埋头在旁听着,越发心惊这个男人的智计,军、官、商……古往今来,权利场上最交错复杂的三条线,他皆了然于胸。千易细想这些日子他的布置,先安内,再攘外,如今府中内患已除,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针对三大军阀给于打击了!
此番刺杀摆明是三大军阀所为,从出事到现在白玉壁一直沉默,东狱庙中那几天他绝非无所作为,一切都布置在暗中,只是,千易仍有疑窦,他究竟准备如何出手?
大夏朝堂,三大军阀的势力根深蒂固,执掌军部,权倾半壁朝野,甚至连老夏王对此也只能睁眼看着。如今夏王势微,白玉壁虽掌户、礼、工、三部,但朝野根本却在兵、刑两字上面!
当年她从战场归来,所见大楚朝廷风声鹤唳,群臣莫敢妄言,全因步氏把持刑部,残害忠良,酷刑震动朝野。而步修文千方百计要除去她,也是为她手上兵权!一想到此,千易眼中不禁露出恨色。
她目光闪烁间冷不丁对上白玉壁的投来的视线,心头一惊,忙压下心思,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白玉壁眸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撇开眸子,叶蒙等人汇报完毕,这也退了下去,各司其职。
屋内只剩下,白玉壁和千易两人。
“随我来。”白玉壁突然起身,朝内室走去。
千易低眉顺眼的跟上,刚走入内室,她的视线就被墙上悬挂的那副画像所夺。
画中女子戎装素裹,银色面具之下,一双黑眸灿烂若星芒。
这画像上的女子是她……曾经的楚无暇。
千易心受震动,她目光滑至落款处,心里复杂难言,这幅画乃白玉壁亲笔所绘,但画中一切皆活灵活现,充满神韵。她敢肯定自己当年从未见过白玉壁,但这画像上背后的景色分明是边郡千行山,难道白玉壁曾见过她?
千易不禁失神,心里五味陈杂,她未发现,从她站在画像前那刻起白玉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气度仪态虽全然不同,但那双眼睛却是一模一样!世界上当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还是……白玉壁摇了摇头,眼前这个不过一个奴婢而已,岂能和那个女人相提并论,这世间只有一个楚无暇!
只是,她已死了!
千易也惊觉自己状态,忙回过神,抬头正对是白玉壁看向画中的目光。那蓝眸里写满欣赏与惋惜,那是此生不能与楚无暇正面相逢的遗憾,也是他对这宿敌最后的悼念。
千易心头又何尝不是如此,越是了解白玉壁,她越发体会这个男人的智慧与手腕。让她不得不佩服!惊叹!楚无暇死在新婚毒酒下,何其讽刺悲哀,而这世上最为怀念她的却是她命中的宿敌!这幅画悬挂在距离他最近之地,每日皆可看到,千易心头不禁苦涩,若非两国敌对,她和白玉壁也许也能成为朋友!
深吸一口气,千易回过神来,出声打断屋内有些沉郁的气氛。
“主上有何吩咐?”
白玉壁视线已从画上移开,从紫檀书柜上拿出一物,丢给了过去。
千易忙接住,入手微沉,是一枚令牌,上面正刻着紫衣卫三字。
“你求一个机会,如今本君便给你。”白玉壁蓝眸深不可测,低沉的声音透着威仪。“三日,证明给本君看!”
千易死死攥紧手中令牌,黑眸光芒大放,她俯首半跪在地,沉声说道:“奴婢绝不辱命!”
从无暇阁里出来,千易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她大步朝前走去,三日,她只有三日时间!一定要进入紫衣卫,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眼下唯一需要担心的却是这副身体,太过孱弱单薄!
她思索着,不禁在庭院里逗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她就听到后方有人唤的自己的名字,却是萧石一脸复杂的走了过来,手上还提了个食盒。
他一走进,便将食盒塞在千易怀里。
“你这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萧石好奇无比的问道,言语间并无恶意却满怀惊奇。
千易打开食盒一看,里面竟是馒头和肉食,她面上露出疑色。
“这是主上赐你的……”萧石神色诡异,眼睛在千易身上上下游走,最后停留在她干焉的前胸上。
“主上说你太瘦了……”
大雪扑簌而落,大夏城中滴水成冰。
天色方至破晓,夏王的一纸诏书就从宫中而来,急命白玉壁入宫觐见。车辇碌碌,驶过宫墙,径直没入九重凤阙之中。整个大夏,也只有国师才有此殊荣可以乘辇进入皇城内院。
千易埋头坐在辇内,以她的身份本是不该与白玉壁同乘一辇的,但这次从东狱庙归来后,白玉壁的一些作为让她深感奇怪。她如今身披的狐裘是一桩,还有昨日莫名其妙的赐食……
诸多细节让千易琢磨不透。
白玉壁手握着精致的手炉,如仙如玉的面容上眉间一点朱砂衬得他出尘的犹如方外之人。千易见他闭目养神,借机朝窗外看去,看着重峦叠嶂的宫阙,心情逐渐紧张,这是大夏王权最高之地,整个大夏的心脏。而她……正一步步的朝此靠近!
驶过液华池再过东阳门便可到夏王的寝殿长生宫。车辇在液华池边停下,千易紧随白玉壁下辇,以她的身份不能再入内,恭送白玉壁而去,她的目光紧随其背影越过百层玉碣朝王庭深处看去,曾经她还是楚无暇时不止一次幻想着携军刺入这深宫,踏破这块蛮野之地。如今,她就立在这里,却身份更换,成了这庞然大物下最卑微的存在。
千易双拳紧握,心里波澜荡扩,总有一天她会以另一个身份站在这大夏王权之上!
长生宫内,瓷器摔碎的声音接连不断,紧接着孩子稚嫩暴躁的声音响起。
“都给朕让开,谁敢拦着我诛他九族!”
“陛下不要啊…陛下…”
白玉壁看着脚下的碎片,视线越过一众慌乱的太监宫女落在少年君王高举的宝剑上,说是少年也早了些,夏王夏真如今不过一个八岁孩童而已。
“何事让陛下如此动怒?”白玉壁平静的冲前方的太监问道。
那太监见到白玉壁大喜,还未开口就被冲过来的夏真一把推开,他一见白玉壁脸上怒色顿消除,高声道:“国师终于来了!”
太监宫女见此都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殿内只有他二人,夏真神情明显要放松不少,看白玉壁的神态间也多了几许亲厚。
“陛下这是准备做什么?”白玉壁看着他手上的宝剑,声音不轻不重。
“哼!”夏真脸上立刻多了几丝孩子没有的暴戾,双目含恨,厉声道:“朕要去砍了贺兰家那些老贼,他们竟敢派人刺杀你!”
白玉壁眉头一皱,声音冷了些,“这话是谁告诉陛下的?”
夏真脸上怒意不改,气呼呼的说道:“宫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连小德子都听到了!这朝野上,除了三大军阀那些老鬼还有谁有那么大胆子!”
白玉壁目光沉了沉,他薄唇微抿,开口道:“微臣此次所遇并非刺杀,只是几个大胆野匪而已,陛下切莫因臣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真是如此?”夏真面有不信。
“臣不敢欺瞒。”
闻言,夏真这才丢了宝剑,但仍是恶狠狠的说道:“不是那些老鬼就好,若真是他们,朕一定不会放过!”
白玉壁敛眸,嘴上说着荣蒙圣恩。夏真又道:“不过这都城近郊这些山匪也太猖狂了,若不除了他们,我大夏国威何存?”
“陛下若是放心,将此事交由臣去办如何?”白玉壁低声说道,蓝眸幽深叵测。
“自然没问题!”夏真说着想也不想从怀里掏出一块虎符,交给白玉壁,“你可从紫薇卫中调遣百人随你剿匪。”
“臣谢陛下。”白玉壁半跪接过虎符。
“说起来陛下急召臣入宫有何事?”
夏真脸上露出恍惚,这才想起,忙问道:“国师没受伤吧?”那神情是真的关切,白玉壁蓝眸不禁动了动,姿态恭敬却透着疏离。
“臣无事,谢过陛下关心。”
夏真这才松了口气,小脸上也终于露出与年龄相符的笑容来。
白玉壁在长生宫里呆了大半个时辰,出言告退,他刚走到门口,夏真迷茫而轻微的声音突然响起。
“朕可以相信你吗?”那张小脸上写满了超越其年龄的孤寂与彷徨。
“先皇驾崩前嘱咐朕绝不可信你…”
“但满朝之下朕再找不到可信任的人,只有你,因为……”
白玉壁声音突然一起,打断夏真的话。
“微臣先告退了!”
他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蓝眸在那刹那闪过复杂万千之色。宫门重新闭合,掩盖夏真失落的神情。
白玉壁走了几步突然停下,目光落在近旁低眉顺眼的一个小太监身上。
“你就是小德子?”
那小太监一惊,忙鞠着身子说道:“小的正是。”
他声音刚落下,便惊觉心口一阵剧痛,一把钢刀直没他心口,尖叫声划破长生宫上空。
“国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有人惊恐的问道。
“媚上惑主,该杀!”
白玉壁神情冷漠,俯视着一众胆寒的奴才们,转身离开,他刚走,殿外角落便有一抹影子稍纵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