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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舞 第三十章 冷看山

第三十章 冷看山

衙役的头生生被踩进土里,口鼻中涌出的血滋润了泥土,然后,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颅骨破碎的声音。

青衣人悠闲地走到李公子面前,抬头注视着李公子的双眼,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纯净无比的笑容让人没来由的生出好感,但在李公子眼中却比恶魔的狞笑还要狰狞可怖的多。他嘴里呜呜出声,拼命摇头,青衣人笑了笑,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你,你是谁?”李公子战战兢兢的问道。

青衣人笑一笑:“我叫冷观山。”

李公子下意识的应了一句:“你是修道人?”虽然慌乱无比,李公子却不是傻子,这么大一条巨蟒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操控得了的。

青衣人眉头微微颤了一下,微笑着点头:“算是吧。”

“你想怎样?要钱,还是要别的。别杀我,不管多少钱我爹都会给你。”

冷观山脸上笑容不变,毫无生气愤怒之色。

“钱是个好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几件东西之一。钱可以换到许多东西:食物,美酒,漂亮的衣服,女孩子的身体。不过,我始终认为有些东西用钱来交易并不妥当,只能用相同的东西交换。”

笑容依旧,目光柔和得没有一丝杀气,冷观山两根修长的手指拍了拍着李公子的面颊,目光凝视他的双眼,贴近他耳边低语:“只有用鲜血才能交换鲜血,用生命才能交换生命,用灵魂才能交换灵魂,公平公正,童叟无欺。那么,公子,准备好做一场交易了吗?”

对方依然在温和的笑着,脸上神色平静如秋天的湖水,李公子心底却生出刺骨寒意,忽然心中大骇,大叫道:“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爹可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噗的一声,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生生插入了他的脖子,扯断了气管。

李公子嗬嗬的喘着气,一股一股的血沫从喉咙的破洞里喷出来,飞溅的血液模糊了双眼,看到的最后景象是一张女子的凄厉发青的脸。

他永远记得这双眼睛,昨天一整夜他肆意玩弄这双眼睛得主人的身体,这双悲凉绝望的眼睛带给他强烈的征服感,今晨那具已经冰冷的躯体被几个差役胡乱的用几锹薄薄的黄土掩盖,最后只留下这双失去光泽的眼睛,死死的注视着天空。

沾满鲜血的手指将喉管生生撕裂,然后又插入胸膛,指甲折断在坚硬的胸骨,指骨崩断,然而完好的两根手指终于深深的插了进去,将一颗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

眼前渐渐黯淡一片,李公子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仿佛经受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是那包裹着全身的无边的恐惧仿佛没有边际的汪洋大海永远没有尽头。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他可以看到自己露在外面的心脏一下下的跳动,间隔的时间比一年还要长。身子越来越重,如同身处在云端,而脚下坠了千斤巨石,就这样一直的一直的无法阻挡地坠下去,身躯没有阻碍的穿过层层泥土岩石,直落到九幽之下,永不止息的火焰所在。

眼看李公子断了气,女子凄厉的面容渐渐平静,一行泪顺着面颊落了下来,深深地向冷观山的背影施了个礼,慢慢飘散在风中。

冷观山没有回身,只是轻轻抬起头,透过头顶稀疏的枝叶,可以看到纯洁的白色的浮云慢慢飘动,温暖的日光灿烂无比的洒下来,整个世界都被照亮,没有一丝的阴影。

一个时辰后的李府。

李捕头从睡梦中醒来,觉得口干舌燥,冲外面喊了一声:“上茶。”

静悄悄的没人答应。

李捕头顿时心中不悦:这般下人,一个个都懒到骨头里去了,真该好好收拾一番。

他忽然抽了抽鼻子,双眼骤然缩紧:一股血腥味从外面飘进来,浓烈得让人窒息。

毫不犹豫的,李捕头从床上一跃而下,床头挂的佩刀嚓的一声出鞘,身形低伏,双眼如同饿狼一般凶狠。哪怕是年过五十,多年享受,他身手依然矫健得远超常人。

等了许久,外面没有一丝动静。李捕头心往下沉了沉,咬咬牙,双手握刀,悄悄来到门后,一脚将门踹飞出去,紧跟着手中挥舞着佩刀,跳到院子里。

院子当中静悄悄的,两名仆役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喷洒得整个院子都是。下午的阳光呈现金黄颜色,给房屋树木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柳枝上知了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衬托着满地鲜血,说不出的诡异。

李捕头高大的身躯在微微发抖。三十年来,这口单刀砍下了不知多少敌人的头颅,给自己带来了权势,财富和地位,而今天,他甚至不能奢望这口刀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再次咬了咬牙,握着刀向前面走去。

尸体,到处是无头的尸体。管家倒在路旁,仆人半个身子浸入水池里,丫鬟栽倒在花架下。

然后是自己的夫人,小妾,小儿子……

李捕头的眼睛都要瞪裂,紧咬着牙,嘴角渗出血来,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让他难以呼吸。

他口中牙齿都要咬碎一般,沿着这条鲜血铺成的道路,足下所踏之处,遍地鲜血淋漓,宛如一具僵硬无比的尸体,一步步向前走。

当他走入客厅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一串血淋淋的人头,以及旁边静坐品茶的青衣人。

眼看李捕头红着眼睛走进来,冷观山温和笑了笑,举了一下茶杯。

“茶不错。极品龙井,皇家贡物,市价至少百两银子,却还未必能够买到,看来李捕头是个会享受的人。”

李捕头睚眦俱裂,大吼一声,刀光如练,带着汹涌而出的杀意,砍向冷观山。而后者根本没有抬头,只是挥了一下手。

锐利的刀锋距离那只洁白修长的手还有五尺距离,却再也无法前进哪怕一分,紧接着,李捕头仿佛撞在一道气墙上,整个人弹飞起来,跌落在院中。

李捕头从地上一跃而起,却没有冒冒失失的再次冲上来,闭上眼睛重重的呼吸了几下,然后猛地睁开:“你是修道人?”

冷观山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

“你是修道人!”这已经不再是询问,而是肯定。他健硕的身躯因为愤怒和不甘而轻轻颤抖,满眼血红:“你是超越凡尘的修道之人,如此广开杀戮,难道不怕天谴吗?”

冷观山慢慢放下茶杯,默默凝视着李捕头,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天谴吗?老实说,我不太在乎。”

他看了看李捕头血红的眼睛,再次笑了笑,这一次,笑容很真诚:

“李捕头,庸城捕头,雄踞于庸城几十年,贪墨,枉法,构陷,豪夺,杀戮,奸淫……身上的人命也不止几十条了吧?可至少到如今——啊,对不起,到昨天为止,衣食无忧,多子多福,享尽荣华。

而那些老老实实勤恳劳作的老实人,少时吃苦,长大以后吃苦,一辈子吃苦,三四十岁染上病,耗尽家财,卖儿卖女也不能保住性命。活着像条蛆虫,死了如同一条野狗。

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天意是什么?它真的存在?嗯,也许真的存在,但可惜的是,没有人了解它。它冰冷,无情,永远不知道怜悯或者同情,永远高高在上,漠视一切。

好人受苦,它看见了,坏人享福,它也看见了,可它不在乎,不插手,不改变。既然它不会阻止你所做之事,同样也应该不会阻止我做我该做的事情。”

李捕头听着冷观山慢慢诉说,呆呆发愣,忽然笑了,笑得苍凉无奈,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当啷一声,配刀无力的落在地上。

“李某为官多年,做过孽杀过人,说我恶贯满盈也不为过,早就想过也许会有一天会遭报应,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突然。”他突然张开眼睛,双眼充血,恶狠狠道:“请放过我年幼的孙儿,他还只有三岁,整个李府,至少他还是无辜的。否则,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良久之后,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略带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我的血是冷的。”

几日后,有人终于发现了树林中已然腐烂发臭且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的尸体。曾经声名显赫并且声名狼藉的李公子和他的爪牙们的尸体被人拖进几口薄棺材,胡乱埋葬在城外乱葬岗,无人问津。

因为几日前,一只手遮住整个庸城三十年之久的李捕头府邸门前,高高悬挂的金字牌匾两旁的青石柱被涂成了红色,两串穿在一起的头颅,分成左右挂在李府大门两侧,宛如两串充满喜庆的红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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