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轩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一整晚惴惴不安。暴雪来得如此猛烈,***的自行车道竟无一处干燥的坦途。
“‘脑残女’会不会骑车回家?她会不会遇到危险?”
许向轩仿佛在一丝不苟地整理房间,但凡心中烦乱之时,他总是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紊乱,两只手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不断地专注细枝末节的东西。
原本打算将书架上的书籍重新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却发现架上的书籍更加无规律地陈列出来。突然,一本名为《怎样打垒球》的教材映入眼帘。
这本书是不久前,为了研发一款垒球运动的体感游戏而买的。
许向轩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几个月前,自己莫名其妙地被“脑残女”垒球砸中,然后莫名其妙地开始注意到她,最后竟莫名其妙地为了她打乱自己的生活规律,搅得自己心神不宁。
许向轩脑子里突然冒出大学时舍友们的谆谆教诲:“谈恋爱就像打垒球一样:一垒是牵牵小手,二垒是亲亲小嘴,三垒是——呵呵呵呵。反正你也不懂,我们可怜的‘学霸’连一垒都没上过啊!”
许向轩伸出宽大的手掌,又翻过去看了看整洁的手背,一股强烈的愿望由内心直冲丹田。
“咚咚咚,咚咚咚……”
“开门……求你……快开门……”
压抑在丹田里的真气被狂乱的敲门声打碎得七零八落,许向轩微怒,一瞬间想隔着门大吼,让门外的不速之客滚开。
许向轩很奇怪,来美国一年多,除了许向阳拥有他公寓的钥匙,还从来没有人进入过他的私人领域,更逞论女人。而这样的深夜,到底是谁会如此焦灼地敲响他的大门?
许向轩也不吱声回应,不紧不慢地走至大门处,缓缓地打开,一个冰凉的身体卷着一股狂风朝他袭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许向轩本能地将怀中冰物用力推开,自己却在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变成泥塑。
昏黄地路灯下,“脑残女”穿着单薄地运动衣,柳絮般的雪团沾着在乌黑的短发上,她的脸颊冻得通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也不知是融雪还是她的泪水。
“脑……”
“残”字还没有出口,许向轩的手就被易思思彻凉的小手抓住:
“求求你……救救我朋友……”
易思思拉拽着许向轩往门外跑,压根没有发现许向轩此时低垂的脸红到了耳根。他跟随易思思的牵引奔跑,缓缓地抬起头,恰见易思思的冻得通红的手紧紧地钳住自己的手。
许向轩这才感受到手背传来的疼痛,猛地惊醒,将手臂一甩,挣脱了易思思的束缚。
易思思感受到背后的不满,慌忙转过身,满脸歉疚地抬头看向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朋友……”易思思声音哽咽,又声嘶力竭。
许向轩顺着易思思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前方撞在枯树上的车辆旁,躺着一个人影,大脑瞬间一片清明。
“等着……”
许向轩抛下两个字,迅速转身,奔回了公寓取汽车钥匙。
易思思提着一颗心跑回蔡恒身旁,将蔡恒身上的浮雪拍落,满是期待而焦急地望向许向轩的公寓大门。
许向轩终于出来,高大的身影仿佛英勇的战士。易思思那一刻想用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他。
许向轩沉着镇定的打开自己的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易思思身旁,扶起蔡恒,将他扶进车后座。易思思亦步亦趋的尾随,也一头钻进了后座。
许向轩目光一滞,心里有些不舒服。
车子发动,许向轩一脸严肃地开车,车速极慢,易思思急得在车内直跺脚:“快点,再快点……”
暴雪未停,挡风玻璃的雨刷不断地摆动,许向轩的心仿佛被雨刷抽打了一般,不愿言语,只吐出两个字:“脑残……”
易思思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也知道暴雪天开车的危险性,更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事故,忍住眼泪,低下头,不再说话。
来到医院,许向轩将蔡恒送进急诊。许向轩深知,美国的医院体系与中国大为不同,很多美国公民拥有自己的私人医生,而普通人看病必须通过预约才能与诊断医生见面。美国的医院几乎没有随时坐诊的医师,而急诊的费用极为昂贵,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急诊耽误了预约病人的宝贵时间。
许向轩误以为蔡恒经历交通事故而受伤,十万火急,于是毫不犹豫地将蔡恒送入昂贵的急诊。
许向轩回身,寻找易思思的身影,好半天才发现医院的墙角,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地蹲下,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仿佛不愿意看到周围的一切。急促的咳嗽声从墙角传来。
许向轩突然感到一种钻心的疼痛。她为何如此无助,难道是因为急诊室里的那个人?
易思思柔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绵软的羔羊,需要他的呵护与安慰;又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稍一接近就会被刺地鲜血淋漓。
许向轩脱下外套,想走上前给她披上,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伐。许向轩无奈地穿回外套,掏出手机,拨通了许向阳的号码。
通话结束,许向轩苦涩地摇头:“‘脑残’,为什么你要拿垒球砸中我?为什么我刚想上一垒,就被你三振出局……”
美国的医院与中国的大为不同,没有拥挤排队的人群,也没有雪白刺眼的墙壁。可是当身着白大褂的背影一个个穿行,刺鼻的酒精味钻入鼻腔,急诊室的闪耀的红灯亮起。易思思的回忆如潮水般翻涌奔腾。
有太多回忆与医院有关,快乐的,痛苦的,幸福的,苦楚的……
她曾在医院不管不顾地为他献血;
他曾在医院与她一起逗骗小护士;
她曾在医院指着他的鼻子,有气无力的呼喊:“薛浩然,你就给我等着吧!”
他曾在医院脉脉含情地对她说:“思思,做我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