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是英雄的天下。天下兴衰,更是英雄无可回避的责任!
第一章
绝地设伏
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广袤的苍穹就像一件硕大的华服,璀璨的繁星正是镶嵌其上的珍珠宝石。横跨天空的银河,就像一条玉带,那一钩弯月,正是悬挂在玉带上的一枚玉佩。丑陋的东西必定残缺,但残缺的东西却未必丑陋,就像这枚“玉佩”,它的残缺展现的是另一种凄艳之美,美得让人心痛,美得让人不由生出无比怜爱。
凉风驱走了燥热,静谧取代了的喧嚣。
花草树木仿佛被一块巨大的轻纱覆盖,虽是去了艳阳下的勃勃生机,但却勾勒出一种朦胧之美。
高山依旧挺拔,江河依旧奔涌,但却减了几许张扬,增了几分含蓄。
露似珍珠,更似泪滴,是不包含任何欢喜与悲伤的泪滴,是一种因莫名的感动而生成的泪滴。这神奇而神秘的大自然的存在,难道不是最值得感动的吗?
蛙声优扬,虫鸣阵阵,或许是在诉说,或许是在歌颂,可惜这只有这些小生灵自己懂得。其实你我不许费心去解读,只要你静静聆听,用心灵去体味,你就会发现,这才是世间最美好的声音。
这实在是一个美丽的夜晚,美得让人心醉,美得让人忘忧,甚至美得让人窒息!
然而,就是在这个美丽的夜晚,却有人在噩梦之中惊醒,被痛苦撕咬折磨。
当惊悸的目光投向天空,他痛苦的觉得,那密密麻麻的星星,就像是纷繁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而那一钩残月就像自己一般孤独无依。他的身上满是冷汗,衣服上也沾满了露水,风吹到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更充满了秋的萧索。他更从虫声蛙鸣之中,听出这些弱小生灵对生命将逝的恐惧与悲哀。他只是一个少年,一个正处于花样年华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使得这个本应充满理想和美梦的人,却在每天晚上被同样的梦境折磨?
少年将双手十指深深插入泥土之中,指尖传来的疼痛似乎能将心底的疼痛抵消一些。他再一次闭上眼睛,恐怖的梦境无法回避地出现在脑海:山是红色的,水是红色的,甚至连天空都是恐怖的红色,血一样的红色。不错,就是血红色,因为那就是被鲜血所染红。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在梦中,他奋力厮杀,不知有多少人被他杀死在梦中,自己也不知在梦中被杀死了多少次。在梦中,他拼命呼喊、嘶号,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怎样的遭遇会令这个倔强而刚强少年产生这样的恐惧?
过了好长时间,因惊悸而狂跳的心脏才渐渐缓和下来。少年挺身而起,站在他栖身的土丘之上,望着土丘下面那条伸向远方、没入黑暗中的大路,呆呆的出神。这条路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对于他来说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或许明天,最迟后天,这里将成为他的死亡不归路,他将在这条路上走完他二十岁的短暂人生。也许他的死将是默默无闻,毫无价值;也许他的死将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他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怎样的经历使他选择这条不归之路?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是他的坐骑发出的声音,但他还是回过身来,来到土丘后面吃草的白马身边。马儿见主人过来,又是打响鼻,又是低声嘶鸣,显得极其欢喜。
像是极寒之夜看到一堆篝火一般,少年心中觉得暖暖的,心中的痛楚也淡了一些。和大多人一样,他非常喜欢马,不单因为马能负重远行,载着他疆场厮杀,更是因为马的忠诚 :它不会因为你贫穷潦倒而背叛你、离弃你 ,只要你善待它,它绝不负你。把世间诸多见利忘义、恩将仇报之辈比作畜生,那是对这些畜生的侮辱,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如畜生!
少年俯身拔起一大把鲜草,送到白马嘴边。他看着马儿津津有味的咀嚼着,脸上浮现出发自心灵深处的笑容,柔声说道:“吃吧兄弟,明天或许就吃不到了!”白马一边吃着,一边亲昵的用脖子蹭着主人的身子。少年忽觉悲从中来,眼中蓄满了泪水,心底不由浓浓的生出了对生命的留恋。
其实没有谁会不留恋生命,在这一点上英雄与懦夫本无不同。但不同的是懦夫可以为生存而舍弃尊严;而英雄却会为尊严与信仰而慷慨赴死。少年虽还称不上英雄,但他无疑已具备了英雄的品格。所以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心理变化时,竟然吃了一惊,心里深深责备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婆婆妈妈起来?大丈夫生何欢,死何惧?若不能报家国大仇,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一念及此,硬生生将泪水吞入腹中,心中豪气又陡然升起 ,只觉丹田之中 一股真气涌动,不由自主仰天一声长啸。静夜之中声传十数里,远山之中隐隐传来虎啸之声相和。
四更时分,人马相偎睡去。这是他数月来睡的最甜美的一觉,做的最甜美的一个梦:家乡、玩伴、亲人,都在梦中清晰地出现。更让他笑出声音来的是他又回到了父母的身畔,一如儿时的情景。曾几何时,他是那样的抵触严父管教,厌烦慈母的唠叨,一心只想冲破这个束缚自己的“牢笼”,寻求向往已久的自由。而现在,如果能得到和父母亲人片刻的重聚,任何高昂的代价他也会在所不惜,哪怕是用生命交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重回那个“牢笼”,竟已经是他最大的心愿。可怜的少年,可悲的你我,最珍贵的本就在身边,因为轻易的拥有,所以不知珍惜。而彻底醒悟之时,往往是永远失去之日!
刺目的阳光将少年唤醒。他慌忙爬起,暗叫一声:糟糕,自己怎么会睡得如此沉实。抬头看了看太阳,估计应是卯时之末。好在这里距离镇店宿头较远,路上尚不见人踪。他赶忙牵着白马来到山丘顶部一个大坑旁边,用手轻轻拍了拍马头。白马会意,轻轻跃入坑中,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少年也跳进坑内,趴在白马身侧,不错眼珠的望着下面的大路。数日来他们就是这样整个白天藏在坑中,静静的等候着。
天至辰时。路上开始有一些商旅经过,没有人对这个不起眼的小山丘多看一眼。但是少年还是仅紧紧握住剑柄,没有丝毫懈怠。他虽只有二十岁,但却已经有四年的杀人经验。当然他从不滥杀无辜,但今天不同,如果有哪个倒霉的家伙无意中发现了他的秘密,不管他是什么人,他会毫不犹豫的破一次例。
南来北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这其间不时有身着大宋号坎的小队探马往返。少年将头低下,生怕暴露了行藏。其实这些探马对这个小山丘都没拿正眼看一下,就奔驰而过。这也难怪,因为这个山丘并未与其他山体相连,孤零零的杵在那里,而大路又恰恰在下面有一个很大的转弯,从下面经过之时,不用刻意去看就能将山丘四周一览无余。说它是个山丘实在有些牵强,其实就是一个土包而已。稍有军事常识之人都能看出,这里易攻难守,可说毫无用兵价值。这些探马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有人在这种军事绝地埋伏。少年在这里设伏来实施他的复仇计划,不知道他是傻了还是疯了。
蹄声阵阵,一队约千余人的大宋马队由南面奔来。少年透过乱草的缝隙注视着这些骑兵奔驰而过,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一团愤怒、仇恨的火焰。他的右手攥得紧紧的,这一次不是攥的泥土,而是一条大枪,一条杀敌无数的大枪。这些宋兵是他的敌人吗?如果是,那他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他惧怕了吗?如果不怕,那他还在等什么?
午时又快过去了。少年忍受着秋日的骄阳和虫蚁的叮咬,默默地啃着干粮,耐心地等待着。白马也不动不叫,吃着主人为他准备的半干的青草。
巳时刚至,远远有雷声滚动。天空万里无云,怎么会有雷声传来?
少年听到雷声,心头不由一震,神情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