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传情几人是如何来到这莫邪塔的呢?这还要从商羽落离开之后说起。
几人吃完饭,见天色尚早,便商议一起去逛逛苏州城。刚走到楼下,就被大门口那个年轻秀士给拦了下来。
“几位需结了刚才的饭钱,方能离开客栈。”年轻秀士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多少钱?”桑幼忧问道。
“八百两。”
“八百两?”桑俊惊道:“你怎么不去抢?”他们点的饭菜顶多不过两百两,对方居然漫天要价。
“我们做正当生意。”年轻秀士笑道。
孟传情突然道:“莫邪大会期间,所有客人的饭菜不都是免费的吗?”他记得商羽落跟他说过,这家客栈只有在平常的时候开的才是天价。
“的确如此。但首次光临客栈的人,是没有这项待遇的。”年轻秀士慢悠悠地说道:“你叫杨誓,我查过以往的客人名单,没有你的名字,说明你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你们不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孟传情无语了。这分明就是一家武林黑店,而且还是黑的这么的理直气壮。他只好认栽了,看向桑幼忧。
桑幼忧道:“二表哥,别担心,他开再高的价我也出得起。”然后她示意桑俊付钱。
桑俊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仍给年轻秀士,道:“八百两,不用数了。”
年轻秀士直接将银票放入袖中,道:“几位如果要住宿的话,最好把银票备足了,每个人每宿三百两。”
“弄错了吧!住宿是按房间算的,不是按人。”桑俊道。
年轻秀士摇头道:“这是东华客栈的规矩,住宿费用全部按人的数量计算,每人三百两。如果是孕妇光临的话,她要一并付她肚子里孩子的钱,共付六百两。”
这次连桑幼忧都呆了,居然还有这样做生意的。她在商界也能支起一片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谓是这一行的佼佼者。各种各样的商人,她都与其打过交道,却从没有见过这么黑的理直气壮的商人。这分明就是敲诈。
一个人三百两,五个人就是一千五百两,而他们要在莫邪大会结束后才会离开,那就要住四个晚上,加起来就是六千两。如果还要算上他们这几天的伙食费的话,最起码要花一万多。这对她来说虽是个小数目,但对那些普通人来说,可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积蓄啊!她终於明白,为什么龙公子的那句“免费招待三天”就能收买众多的武林人士,这可是一句魔咒啊!
孟传情呆了,看向桑幼忧道:“表妹,我看……我们还是换一家好了。”
“不换!”桑幼忧厥嘴道:“我们就住这家。”
桑俊有些为难道:“小姐,我们还是换了吧!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银票了。”
鄢商慈这时也劝道:“何必呕气,只要不离开苏州城,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一劝,桑幼忧更来劲了,“不!我偏要住这里。”
孟传情还想再劝,桑幼忧却突然笑道:“我是个商人,决不允许自己做亏本生意。吃一堑长一智,今天我认栽了,但是在离开苏州城之前,我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年轻秀士用惊疑的目光看着她,“你是商人?”
桑幼忧没有理他,看向桑俊:“还有多少银票。”
“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两千两。”
“那没剩多少了了。走,我们去取钱。”
“苏州没有我们的生意。”桑俊提醒道。
桑幼忧一怔,这才想起她的师父不许她在苏州城做生意。“那你出城去取,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回来。”
桑俊出城后,桑幼忧便和孟传情,鄢商慈,小麦四人逛起了苏州城。
孟传情在一家名为“聚宝斋”珠宝店,为三女各挑了一件珍贵的首饰。他送给鄢商慈的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碧绿玉镯,为了显示自己的爱屋及乌,他送给了小麦一支玉簪,让小麦感动不已。
桑幼忧收到的礼物是一条黄色丝带,孟传情亲手为她系在头上,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珠子给她。孟传情称它为幸运珠,说它能为桑幼忧带来好运。
桑幼忧不知孟传情是何时买下它的,他说让自己好好保管此物,除了在场几人不许别人知道此事,虽然觉得奇怪,却一口答应了。
只有鄢商慈在看到珠子时,神色稍微变了变。那分明就是南无诗送她的魔灵珠,传情居然将这颗烫手山芋交给了幼忧,他不怕会为幼忧引来杀身之祸吗?
似乎知道鄢商慈在想什么,孟传情看向她道:“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
以他对幼忧的了解,知道她必定会将此物当作是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然后密封起来锁进柜子里,除非是她思念自己,否则她是不会再拿出来的。而且,她是个商人,身边有奇珍异宝不足为奇,这样就不会引来太多人注意,反而对隐藏魔灵珠更加有利。只要找到了南无诗,将珠子还给她,那就万事大吉了。
几人从珠宝店出来后,就直奔莫邪塔了。
莫邪塔高七层,象征七级浮屠。塔的一楼就是参与莫邪大会的报名点,名额已够,报名已经结束了。孟传情几人在守塔人北慕涵的带领下,登上了二楼,去瞻仰莫邪女神的风采。
巨大的莫邪女神像,白玉雕塑而成。神像高七尺,却因为是塑在高台之上,孟传情几人就只能仰望了。一眼看到这神像,孟传情就知道江湖中人人如此敬仰莫小邪,是理所当然的。神像上的莫小邪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温、静、淡、雅、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瞧两眼。
孟传情本以为莫小邪是如海上的白衣女子那般似仙非仙,但神像上的莫小邪虽然也是一袭白衣,却是劲装打扮。她的长发微微飘扬,加上背上所背的无比神剑,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这就是莫小邪啊!好美啊!”桑幼忧忍不住叹道。
“她一定很寂寞,给人一种失落的感觉,仿佛历经沧桑。”鄢商慈看着莫小邪的脸,平静地说道。
孟传情看向鄢商慈,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莫小邪脸上平静淡然,她从哪里看出来的失落?
“你们说,三楼会是什么?”孟传情又开始好奇了。
北慕涵笑着摇摇头,道:“三楼什么也没有,是空的。”说完,就被其他的游客叫走了。
虽然听书生这么说,孟传情却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望向三楼楼梯,总觉得上面似乎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不知不觉,一步一步靠近,登上楼梯。
三女不解其意,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三楼带给孟传情的没有惊喜,只是意外。他没想到三楼竟然异常安静,只有三个人。
一个白衣男子背对楼梯口负手立于窗前,一个长发散落肩头的黑衣男子半卧在躺椅之上,手中捏了一壶酒。他的身边有一张圆桌,桌子上只有一壶水,三个茶杯和一盘干果。
一个黑衣少年背对楼梯口坐在桌旁,他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胳膊旁边横放着一把七寸多的长剑。
孟传情几人上楼时,躺椅上的男子扭头看向他,然后另两人也回头看向他。随即,白衣男子又回过头继续看着窗外:站在那里,刚好将舞狮台甚至是对面东华客栈的情形尽收眼底。而桌旁的黑衣少年却是突然站起,手已搭在了剑柄之上。
见了这几人,孟传情明显有些意外。感应到自自己上楼后,躺椅上的黑衣男子眼睛就一直地盯着自己,一刻也不曾离开。他突感不快,眼皮一紧,猛然回望过去,与其对视,眼神中略带着几分警告。
这一对视,像是水与火的交融,风与云的缠绵。仿佛彼此相知,却又恍如隔世。那一刻,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只为感受他们散发出的刹那间光华;那一瞬,空气停止了流动,只为了静观他们所碰撞出的刺眼火花……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彼此都觉得对方是知己,却又是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劲敌。
这一刻,静的出奇,仿佛全世界都在静观这两人,忘乎所有。
夜未央突然笑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做一件事情来缓解这种寂静又紧张的气氛。因为,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他想知道的事。他是智者,身怀“忘本”心法,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就可以洞彻人心,但他却看不透孟传情。
孟传情的眼睛清澈,暗淡,却又仿佛有魔力一般,隐隐闪着蓝光,诡异却不刺眼。
这是他此生碰到的第三人。十年前的南无诗让他无法看透,一年前的商羽落他也无法看透,而今时这个少年让他更加的看不透。
世上只有三种人不受他的心法掌控。
一种是心无杂念的人。这种人内心深处无欲无求,已达“忘我”之境。既然“忘我”,何来“忘本”?但这种人夜未央从未见过,他们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例如百年前的轩辕伢子。
一种是心智与他不相上下的人,发觉到了他的意图,运功抵抗。这种人常见,毕竟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就像十年前的南无诗。
还有一种是同样怀有这种心法的人,而且对方的心法比起自己还略胜一筹。这种人也很多。像天魔教的天魔神功,沧浪岛的芳魂依依,雪花神教的黯然销魂,还有秘血宫的慑心术。
夜未央看不出孟传情是哪种人,这让他有一种挫败的感觉,也是他最不喜欢的一种感觉。他讨厌输。
于是他笑了,看向劳桑心,道:“劳天,贵客临门,还不招呼?”
劳天似乎明白他口中的“招呼”是哪种“招呼”,他走到孟传情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传情淡淡地看着他,他已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是女扮男装,这让他对这几个人的身份越发的好奇了。显然自己的出现让他们非常意外,但他们却依然这样殷勤地招待自己,这份魄力着实难得。
他自己也非常矛盾,躺椅上的黑衣男子让他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让他不敢靠近,但窗户边看不清容貌的白衣男子又给他一种亲近感,仿佛前世就已相识,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面前这个叫劳天的少年,也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个念头却是一闪而过。
孟传情想了想,突然笑道:“打扰了。”然后出人意料,他竟然转身下楼。他身边的三女也跟在他的身后毫不留恋。
劳天怔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夜未央。
夜未央已坐了起来。他看着孟传情几人离开的楼梯口有些难以置信。他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虽然他完全看不透这个少年,但至少还能看出他不是那种临阵脱逃,没有胆量的人。他身上也有一种并不显著的霸气和豪爽,这样的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不是应该爽快地坐下来吗?
“未央,”白衣男子突然回头,道:“你不是将这里封闭了吗,怎么还有人上来?”
为了不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几人,夜未央早在上楼之前在楼梯口布下了“忘本”心法,所有想要上楼的人都会被他的心法入侵不自觉地回头。
“那就说明他很强,或者是与我怀有同样心法的人。”夜未央平静地分析道:“这种心法,江湖上只有五家。南方雪花神教,心法只有历任教主才会,而北方天魔教自楼仲丛失踪后,天魔神功就已失传,因此,这两家可以先排除。西方秘血宫二十年前被别应天灭门,仅有秋双心和农牧夫两名弟子生还,这两人最后入主天魔教。唯有东方沧浪岛的心法,我不曾见识过。这个人,连身边那些不会武功的女人都能带进来,而且,”
夜未央眼里闪着兴奋又惊奇的光,看向江才情,“他们上楼时,连你都没有发觉,会不会太强了?”他终於碰到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江才情没有说话,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去查一下这个人有没有报名参加莫邪大会,不要让他有机会成为你的对手。”夜未央朝劳天下达了命令。
孟传情一行人走出莫邪塔,在舞狮台边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三楼,白衣男子依然站在窗户边,也望着他,一脸的平静,淡然。虽然是正面相对,但距离过于遥远,孟传情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容颜,却仿佛前生已相见,将他的身材轮廓都嵌入心底。
孟传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有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欢喜又有些讨厌,这也正是他突然下楼的原因。
当劳天请他上楼时,他原本是想爽快地过去,但是夜未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和江才情所带给自己奇怪的感觉让他背道而驰。虽然觉得错过了认识奇人的机会,却不得不勉强自己接受这样的决定。
几人回到客栈时,桑俊还没有回来。因为没有付账,掌柜的不给他们安排房间,他们只好坐在大厅里等。
傍晚时分,桑俊提着一个大包袱回来了。当他亮出包袱里几叠银票时,临桌的人都惊呆了。掌柜的和那年轻秀士更是连气都不敢出了,赶紧给他们每人安排了一间上好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