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外望去，正是那夜我们整夜嬉戏胡闹的地方。白雪覆盖下的江堤多了几分萧索，没了游船华丽的灯光，此时的江面仿佛是幻景，没有丝毫存在的迹象。

“这几份报告的来源合法，你不必担心。”长久的沉默后，费凌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虑。

“第一份，是近三年我公司的业绩。你一直说不干涉不打扰，所以就一直没有告诉你。公司现在的发展势头良好，尤其在和爸的公司合并转股份制后，已经达到ipo的条件。我已经联系好了券商，保荐人正是从你之前事务所跳槽走的一位合伙人。”

费凌突然地坦白让我再次陷入到极度的震惊。努力合上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突然觉得生活好像在和我开一个巨大的玩笑。短短的几日，震惊已经多到无以负荷。

努力的调整思绪让自己平静。费凌望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第二份，是之前举报我的公司的财报。你也看到了，生意做到这个地步，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这份报告，还是上次外出时公司里的财务经理主动卖给我的。你知道，很多时候，比起丢生意，丢人心往往更可怕。”

费凌说着，摁灭了燃尽的香烟。他的嘴角浮现出一种莫名的微笑，昔日眼眸里的温婉没了踪影，那极富杀伤力的眼神，仿佛猎食成功的野狼，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全身的血液也开始慢慢的凝固。

“正式申请递交前，我要完成对它的收购。这不仅可以增加上市成功的几率，对未来的生意更是好处多多。目前一切都很顺利，唯一令我疑惑的是这家公司是靠什么撑到了现在。”

“那么，现在有眉目了吗？收购前一切都要搞清楚。不然以后都是麻烦。”

费凌点了点头。

“但是目前还没有什么眉目，可能是法人个人资金的注入吧。这些我都会小心，你不用担心，坐等好消息就可以了。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那，我能帮得上什么忙？我总是要做些什么。我们的关系好像不适合我再加入审计团队，别的，好像我也帮不上什么。”

我沮丧的说着，低下了头。

发现我情绪的变化，费凌摇上车窗，转过身，两手握着我的双肩。

“陈宇，你是我的太太，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我做的这一切，除了个人价值的实现，更多的是为了让你生活幸福，让你觉得和我在一起的决定是值得的。ipo于我，是和娶你一样重要的事情。我觉得你有权利了解。你并不需要特别做什么。之前你也参与过这样的case，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其中会是怎样的艰辛。我不要你疲倦，担心，我要的只是你和我一起，分享挂牌时的喜悦和财富带给我们的优渥。明白吗？”

费凌的眼眸不知何时回复只对我的那种温婉。眼前的这双眼睛，诚恳且真实，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明白，了解，愿意。”

听到我的回答，费凌紧绷的脸颊慢慢放松，凌厉的嘴角有我最爱的微笑。

“但是，我有话说。”

费凌蓦的一愣。“你说。”

“费凌，接下来的话我就说一遍，你听好。”

“好。”

“我要你成功，要公司上市，要钱要优渥的生活，要他们羡慕嫉妒，但我更要的只有一样。这一样我可以用我所有的一切来换。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费凌望着我突然严肃的脸，“答应。前提是只要我有。”

“你当然有，其实也很简单。”

“什么？”

“你。”

“我？”费凌错愕的看着我。

“没错，就是你。不论以后如何，不论你会座上怎样的高位。你是我不能失去的唯一。资本市场就是一个漩涡，能在一夜间成就一个奇迹，也能在一夜间置人于万劫不复。但我更明白，无论我怎样的阻挠，这都将是你人生的必经之路。千万人之中我们遇见，是你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更是你带着我走到了今天。费凌，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们都不可以放开彼此的手。你要记得，你始终有我。不要忘了我们决定这么做的最初，我们幸福，才是最终。”

一口气的说了这么久的话，静默下来，竟是片刻的晕眩。

费凌迅速的扶正我，关切的询问。从那次住院后，他对我更加的细心。

“我没事儿，你呢，倒是答不答应？”

费凌没有马上回答。他先是抬手将我的披肩摆正，接着轻抚着我的脸颊。

“我日渐觉得，我们的相爱就是命中注定。你刚才说的，正是我想说的话。需要补充的是，如果有一天我迷失了最初的方向，你要记得，把我拉回来。我很怕，万一找不到回到你身边的路要怎么办？”

费凌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望着他满是柔情的脸，手足无措。倒是费凌，将我拉到他的怀里。我靠着他的左肩，用右手紧紧地环住他。

“你的假期还剩几天？”费凌突兀的问道。

我抬起身，“怎么了？”

“最近几天我要去那边的公司，想带你一起去看看。还有，我们是不是抽空把婚纱照照了，还有喜帖，礼堂什么的。我没经验，你再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

费凌的话为这本就甜蜜的夜晚更增了几分浓情。费凌浑厚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回荡。可是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顿悟”的时候，费凌正在我嘴边哼着我们最爱的eagles的老歌，被我猛地一捶，剧烈的咳嗽起来。

“怎……怎么啦？”费凌一脸的无辜让我很是无奈。

“什么叫你没经验？我就有经验吗？话说回来，在伦敦的时候，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可是云集了五大洲的美女，各国的婚俗应该十分了解吧。”

费凌看着一脸怒意的我幡然悔悟，急忙的揽过我。

“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别提了，年轻嘛！再说了，都是她们先围着我的。媳妇儿，甭管之前那些人，最后你全胜，就说明你最厉害。”

费凌既滑稽又严肃的语气逗笑了我，可也让我想起了林博炀的夜访。虽然不确定费凌对林博炀的态度，但在这样的夜晚，费凌无论如何都要卖给我这个面子。就算是再无法跨越的过去，两个人也总比一个人容易。

我伸出手揽住费凌，没有任何多余的铺垫。

“你出差的那几天，在戈芬，碰到林博炀了。“

不出所料，林博炀的名字刚一出口，费凌的脸色哗的变了颜色。

“他去那儿干嘛？”

费凌毫无生气的提问让我多少有些忐忑。

“他说想和我们聚一聚，别的就没什么了。我知道你还在怪他，但是在你心底，你还是更关心他的不是吗？不管过去如何，总是因为他我们才遇见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而且我总觉得，林博炀是我们新的开始必经的一步。所以，表露真心好不好？”

费凌将始终注视我的视线移到窗外的漆黑，明显的逃避。我无奈的回身，却看到档杆上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我心中一喜，急忙将那只手握在手里。费凌一惊，猛地回头。

“那你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恨他了吗？过去的那些，真的都可以原谅吗？罗马那个薄如纸片的你，在喷……”

“我恨，直到现在想起那时还有掐死他的冲动。”

我打断费凌的回忆，时至今日，那些回忆还是和当初一样锋利的切割着我的心。

“我可以原谅，是因为有你。因为你我愿意原谅命运赐予我的所有不公，愿意放弃仇恨和埋怨。我时常觉得自己不可以太贪心，你已是命运赐予我的最好的礼物，别的我都不应该计较。再者，如果没有我，你们兄弟也不会走到今天。”

费凌看着我，眼底满是心痛。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善变，对费凌太过于残忍。但出乎我的意料，费凌的右手回握了我的右手。

“问问陆琪筱玫什么时候方便，就在戈芬吧。如果放下让你开心轻松，我也愿意放下，原谅他一次，以年轻的名义。”说完，费凌再次搂紧我，就像我曾经那样害怕失去一般。

说出郁结在心头的话，身上顿然轻松了不少。望向窗外，天空已经开始泛白。

费凌脱下外套，帮着我躺回座椅。再次熟练的发动，驶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