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杨龙的院子，除了边信，没人和方青鹏说话。方青鹏觉得气氛有点怪，但具体有什么不同，说不上来。

第二天方青鹏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其他人都不在。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快接近中午。

这还是他过上逃亡生活之后，睡得最沉的一晚上。

杨龙和康明的屋子都关着门。袁伦和华承先见到方青鹏出来，马上别过头去，不搭理他。

两人正翻捡地上的药材。

这是一些寻常灵材，似乎不是炼丹用的。

“袁师兄，这是做什么用的？”方青鹏上前攀谈。

“杨师兄给的任务。”袁伦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关你事。”

方青鹏呐呐的闭嘴。

在院外转了一圈，方青鹏觉得还是该去问问杨龙有什么事情做。总不能等丹师派任务，得自己主动点吧。

感受到杨龙屋子里的灵火扰动，方青鹏知道杨龙已经起床炼丹了，于是轻轻敲门：“杨师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

屋里没有回答，过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回音。

“也许是正在炼丹，忙不过来吧。”方青鹏索性坐在屋檐下的滴水石上等。

“听说他很有来头，靠山好大的。”

“筑基期修士哦！”

“要是我有那么大的靠山，就直接去当内门弟子了！”

袁伦和华承先有一句没一句的当着面编排方青鹏。

方青鹏脸色铁青，但现在他并不想跟袁伦等人闹。一群小屁孩而已，小打小闹没意思。揍他一顿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在记忆深处，方青鹏还有个更深的身份。他其实也叫方宁。只不过，这是他在另一个蓝色星球上的名字。十多年前，不知为何，他的灵魂来到5岁的方青鹏身上，两者灵魂合二为一，他就成了方青鹏。

如今遭逢大难，他为了隐藏身份，就又用起了以前的名字。

两世为人的方青鹏，心态已经不像袁伦这样的“原装土著少年”那样冲动。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方青鹏的忍让，换来的却是袁伦和华承先的得寸进尺。

袁伦进屋端来一个药鼎，路过方青鹏身边，故意让鼎脚撞倒他肩膀。

药鼎有脸盆大，黑黝黝的，非金非铁，很是笨重。方青鹏的肩膀，如遭锤击，痛得皱紧眉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袁伦就骂开了：“好狗不挡道！没事干滚外面找屎吃去！”

方青鹏眼神骤冷，瞪着袁伦，攥紧了拳头。

“哟呵，还想打我？”袁伦一张长满痘疮的胖脸原本就膈应人，再朝方青鹏呲牙挑衅。那样子要多讨打就有多讨打。

方青鹏并没有动手，转身走出院子。

院子中传来袁伦的狂笑：“哈哈哈，真出去找屎吃去了！”

“哎哟，不会是找筑基期修士来收拾我们了吧？”华承先夸张的附和道。

“好怕怕！我赶紧去认个内门修士做兄弟！”袁伦怪叫道。

但是院外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没有回应，嘲弄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袁伦和华承先编排了方青鹏一会儿，就觉得很无趣。

袁伦出院门察看。外面的竹林、树丛静悄悄的，哪里还有方青鹏的影子？

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袁伦内外通泰，嘘着口哨朝树林里的茅坑走去。

这里的屋子可没有茅厕，晚上用便桶，白天就直接上茅坑。

茅坑就只是一个大坑，上面搭着几块落脚的木板，顶上有个草棚而已。

袁伦刚解开裤子蹲下，正酝酿便意，却发现树林里闪出一个青色的身影。

皱巴巴的青布长袍，书生打扮，小白脸面孔，不是方青鹏还能是谁？

“你……”袁伦愕然叫道。

“哼哼，我还以为你不上茅房呢！”方青鹏邪邪一笑，抬腿就是一脚。

袁伦只见一只布鞋的影子在眼前变大，口鼻中传来一股泥土和着腐叶的气味。鞋底好硬，好臭！

然后身体便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掉进茅坑里。

茅坑其实是蓄便池，有一人多深，每隔几个月会有人来清理。但是现在，坑里浮着厚厚的一层积便和肥嘟嘟的粪蛆。

袁伦这块小鲜肉一掉进去，马上就只露出一个脑袋。头上还顶着一层黑糊糊的秽物。

“对付满嘴喷粪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尝尝粪的味道。”方青鹏冷笑道。

茅坑四壁远远高过袁伦双臂，又是用石灰三合土砌成，经年累月下来积累了一层粪苔。袁伦怎么蹦跶都爬不出来，只好大声呼救。

但是嘴巴一张，粪蛆们就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纷纷朝他的口鼻涌来。

小小的出了一口恶气，方青鹏赶紧逃离作案现场。

百无聊赖，出于经商本能，他决定去雾影城逛逛，看看市场行情。

在山道上，方青鹏却遇到从雾影城回来的边信。边信刚刚喝花酒回来，满身脂粉味道，脖子上还有一个唇印。

向他打听炼丹师不搭理学徒的情况，边信满不在乎的答道：“很正常啊！学徒进门，都是先谅一段时间，看情况再教手艺。”

边信喷着酒气絮絮叨叨的讲解。

一般而言，炼丹师都会把配药学徒谅十天半月的，看对方品性是不是合自己意。

棱角磨圆了，鬼心思磨没了，炼丹师才会给配药学徒派活干。

而且这时候的活，都是打杂跑腿的，连马桶都帮忙倒。就相当于炼丹师的保姆。有没有配药学徒献上菊花，那就不好说了。就算真干了，人家脸上也没写着。

至于配药学徒炼丹……没有哪个炼丹师会主动教你炼丹。安心的当仆从吧。

配药学徒会炼丹，那都是自己偷师学会的。而且就算自己学会了，也得把炼丹师伺候舒服了，人家才会帮你申请炼丹师资格。

否则，等半年学徒满了，自个儿找门路去。

不过话虽这么说，可千万别这么做。既然带你的丹师都不待见你，其他人又怎么可能削了丹师的面子，让你通过炼丹考试？丹房毕竟是炼丹师说了算的地方。

在边信的唾沫中，方青鹏终于明白了配药学徒出头之难。

那么多人削尖脑袋送钱进来为哪般？恐怕还是只有韩顺那种只图学门普通手艺的人，才能无欲则刚吧。

看方青鹏苦着脸，边信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就知足吧。我们炼丹学徒更惨，起码要被谅三个月才能自己动手。”

“你们炼丹学徒，不是能自己炼东西了么？可以买了工具和材料，自己动手……”

方青鹏还没说完，就被边信捂住了嘴巴。

“不想混了？”边信小声喝斥道：“背着丹师自己炼制东西，那可犯了大忌！比偷师、偷东西还严重。”

边信也许是酒喝多了，絮絮叨叨说起其中的弯弯绕。

原来炼丹师最恨炼丹学徒自立门户。他们特别担心学徒以后成为竞争对手。

如果不能确认学徒就算学会炼丹了，也会跟他混，他们是宁愿拖半年也不传授手艺的。半年学徒期一到，直接让人滚蛋。

“不对呀！袁伦他们就在自己动手炼东西！”

方青鹏忽然想起袁伦搬药鼎出来折腾。

“那是炼符纹灵液！”边信说道：“杨龙、康明都和符纹堂的人有生意来往。以前当学徒的时候，就靠炼灵液赚钱。现在成了丹师，炼益气散更赚了。他们才让炼丹学徒帮他们炼灵液的。”

符纹灵液，即用带色灵质融合灵力炼化出来的液体。是符纹师用来书写符纹的东西，作用等同墨水。

符纹灵液只是用各种灵材混合加工，去除渣质而已。制作工艺简单，利润也不是很高。

方青鹏很快想到符纹堂的孔峰。杨龙、康明可能就是和孔峰做交易。关系等同他和艾全。

“你不也是炼丹学徒么？你怎么没有帮康明炼灵液？”方青鹏忽然想到边信的反常之处。

边信闻言很不好意思，羞惭的笑了：“其实我根本不会炼制东西。我就是花钱进来混个脸熟，好做生意而已。”

方青鹏哭笑不得。没想到边信这个炼丹学徒，居然是西贝货！

感受到了方青鹏的鄙视，边信很不服气的解释道：“其实我也没闲着，我找人喝酒，终于谈妥了几桩生意。已经给康明揽到了三个丹药买家，预订了17颗益气散。”

方青鹏听到丹药生意，连忙问：“多少钱卖出去的？赚头有多少？”

“熟归熟，这么打听生意机密，太不够意思了吧？”边信摆摆手。

“好好好！当我没问。”方青鹏没好气的说道。

“逗你的呢。我们谁跟谁呀！”边信这才得意的说道：“三品益气散，康明给我是340两一颗。我卖给那些人是370两！”

一颗三品益气散赚30两，不算多。

方青鹏作为在外面做过生意的人，他更知道俗世中的丹药价钱有多恐怖。在浔州，一粒三品益气散，如果500两银子能拿到，那做生意的两人都可以烧黄纸斩鸡头拜把兄弟了。

炼制益气散的原料有两种，四季花叶子做丹引，20两银子一片，太阳草花做提供灵力的底药，6两银子一朵（如果论斤买，更便宜）。

炼制一粒益气散需四季花叶子一片，太阳草花22朵。这样一算成本，炼丹师炼制一颗三品益气散就赚近200两。

炼丹果然是暴利！方青鹏暗暗惊叹。

在雾影城逛了一圈，下午回到院子，还没进门，边信忽然拉他到一个僻静角落：“你怎么得罪杨龙了？我顺口和康明说起你的事情，他突然要我不要和你来往，免得惹祸上身。说是杨龙要收拾你。”

“没有啊！我见都没见过他。”方青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嫌我没送钱给他？”

“那不至于。如果真嫌你没送钱，肯定会找机会暗示你。”

“没有暗示过我。我主动找过他一次，他也没见我。”

方青鹏想起袁伦等人早上骂他的话，顿时恍然大悟：“一定是徐清厚的事情……”